海淀的故事（一百三十七）五分钱
小留流第247篇
奋勇抓鳖志未酬，半载奔忙岁月悠。
岂料人鳖值难测，二元秒变五分收。
上回说到，我一个心思抓土鳖，生生逮了半年多攒了半袋子，这回终于可以拿去卖了。您知道，我的心情有多激动啊，要是能卖到两块钱是我最大的心愿。我抱着土鳖袋子，仿佛看到我妈接过两块钱的样子，好嘛，脸上都笑成一朵花了。
其实，最激动的还是我，终于能为这个家做点什么，终于可以不让老爸为借互助会的两块钱发愁了，那还等什么，赶紧卖土鳖去吧。为给父母一个惊喜，攒土鳖的事我从没说过，一直默默地攒，今天到出成绩的时候，更不能告诉他们了，于是，我抱着土鳖袋子，悄么哑声出了家门。
（从家——去收购站的路）
看图，箭头方向是当时卖土鳖的路线图，小黄圈是我家，沿箭头一直转到大黄圈，也就是海淀供销社兼收土鳖的地方。
来，说说那天发生的故事，我溜出家门转过胡同口的水管子，穿三角地沿着南大街奔西北就下来了，一路上脚步轻快还浮想联翩呐。这不，转眼到了区委花园，也就是海淀区政府门前的大花园。此时花园特别大，估摸有二十多亩，小镇中心能有这么大的花园也够牛的，一直到2000年拆迁时，花园虽然还在，但赶不上当初的一半了，其余都盖楼了，海淀图书馆就是其中一个，等咱们聊海淀大街时再聊花园的变迁。
我抱着土鳖袋子连跑带颠过了花园，老邻居都知道，刚一过花园就有一奔北的路口，这路是去洩水湖、驴市口、果子市和老虎洞，平常去西河沿儿捞小鱼都走这条路，近便啊。今天去西上坡卖土鳖，自然不走这路，而是沿大街继续奔西。
过路口不远，路边有个老大的饭馆，光门前台阶就一大溜儿，这是小镇最大的饭馆——海顺居。不过我从来没进去过，听说很贵的，估摸着卖了这袋子土鳖也进不去。
（三层的鸿宾楼）
说到海顺居，到了80年代变成大家十分熟悉的——鸿宾楼，图中三层的棕色小楼就是鸿宾楼。您知道，鸿宾楼一开业就火的不成不成的，得空再说鸿宾楼，还说眼下路过的海顺居吧，尽管海顺居很牛，能不能进的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想到我妈接过两块钱高兴的样子我就激动。
再瞧我，脚下生风飕飕的，转眼到了海淀百货店，这是镇上最大的商场，也是最热闹的地方，此时还是平房，不过里面很大，分为连通的两大间。让我最心仪的是靠南大街这间，里面卖小五金、自行车什么的，到后来，这又卖黑白电视、录音机什么的。
之前，我在视频号放过我老爸唱的北京小调，所用的录音机和索尼磁带都是这买的，生生录满了两面磁带，近一个小时，这事稍后说。说回我抱着土鳖袋子路过百货店的时候，这里还没有电视机，更没有录音机，可这里我常来，经常扒着五金柜台盯着里面的锯条、刨刃发呆，一扒就是好长时间。
（手摇钻）
看图，这是当时柜台里卖的手摇钻，也是我最喜欢的东西，爱的我什么是的，但价格对我来说是个天文数字，想都不敢想。可架不住来看呀，就为了这个手摇钻都魔怔了，总是来看它，爱到灵魂深处去了，毕竟得不到，时间一久成了我一块心病，再来百货店时，我都不敢到那柜台跟前去，心都碎了。
唉，80年代我上班了，第一月工资先给家里买了俩暖壶，第二个月便迫不及待地来到海淀百货店买了这个手摇钻，就这么一直到今天还留着呐，您瞧瞧。
（海淀百货商场五岔口）
得嘞，还说海淀百货店吧，由于特大、商品特全，唉，周边十里八乡所说的进城、进城，实际上就是到海淀镇，百货店是标签，由于百货店太火，后来盖起了四层的大楼，名字也由“海淀百货店”改成了“海淀百货大楼”后来又叫“华奥商厦”。现如今这楼还在，改叫“天使大厦”，好嘛，越叫越神了。
得，还说路吧，百货店门前是个五岔路口，由于全是平房，天空很豁亮，天好时西山看的清楚着呐，唉，收土鳖的地方就离五岔口不远，看图：
（龙凤桥西岔）
看，这条斜么叉路叫龙凤桥路，有朋友问了？这路为什么叫龙凤桥？唉，据说这里曾经有座桥，打桥上过的不是龙就是凤，唉，得名“龙凤桥”怎么呢？原来这条路到头就是康熙的畅春园，没瞧，远处那一排芙蓉里大楼就是在畅春园里面盖起来的，其余还有住家、操场和稻田。
来，猜猜收土鳖的海淀供销社在哪？其实一点都不远，就在前边岔口那，左转奔六郎庄方向，而岔口把角有个大院子——海淀供销社，仔细看还能看到一点院子。正是那里不但卖民生建材必须品，还收猪、收鸡、收土鳖，70年代两次打狗收狗也在这。
（海淀供销社收购站）
来，看看海淀供销社航拍图，黄圈内就是，这是当时倍有名的海淀供销社兼收购站，院子大门朝北，出门是个三岔口，向左去六郎庄，直行可到西园、西栅栏和海淀路。最牛的是这图可以看到当时收土鳖的门市部，看到路边有排挺长的亮房顶了吗？唉，就是这儿，收购站门朝东挨着龙凤桥路，我抱着土鳖袋子就是奔这来的。
刚才说了，一路上把我激动的什么是的，可快到收购站时，心就提起来了，一来，我这小屁孩人家认吗？二来，我也不知道怎卖呀？不收咋办？就这么，我心虚虚的、蔫蔫地推开门，抹不丢地进了屋。
还好，屋里没什么人，只在柜台里站着一位身着白大褂的中年售货员，估摸早就看见鬼鬼祟祟的我了，当然还有我怀里抱着的布袋子。于是，他笑容可掬地看着我说：小老弟卖点儿什么呀？
听到问话，我那乱跳的小心脏蹦的更快了。您想啊，平生第一次做买卖哪里见过这阵势。得，既然问到了，我也就豁出去了，于是我紧走几步鼓足了勇气，小声说：土鳖、、、
（台秤）
唉吆，这声音小的，售货员听到没听到我不知道，反正我自己是没听到。不过，人家售货员还是那样的微笑，居高临下看着还没柜台高的我，也没说什么，一猫腰伸手从我怀里拎出布袋子，随手摊在柜台上，一边翻看一边说：小老弟，你这土鳖虫都上热炕了，品质不太好啊。他说着，手也没闲着，拿起袋子放在台秤上按了按，接着又找秤砣又扒拉秤杆，一通的忙活。他怎么鼓捣我不管，我就关心我的土鳖能卖多少钱，所以直勾勾盯着他忙活。
嘿，他还挺认真，来回挪动那秤砣，我的心也随着秤杆的上下移动，跟着上下乱跳。眼瞅秤杆平稳多了，他拿起柜台上的算盘，噼里啪啦三下五除二的打了一阵，这一套下来看的我一愣一愣的。终于，他从柜台下面拿出钱箱子，一边翻找一边开口说，你这土鳖、、、
您猜怎么着？我就等这个呐，我支棱起耳朵使劲听，多么期盼听到“两块钱”这个字眼儿。然而，他的声音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努力从他的口型辨别着、、、终于、终于明白了，他说的是“五分钱”。
（卖土鳖的五分钱）
唉吆，霎那间我都晕了，仿佛万丈高楼失脚，扬子江心断缆崩舟。我一动不动僵住了，甚至怀疑是不听错了，可分明见他手里拿着一枚五分钢镚儿。过了好一阵子，我才回过神儿来，慢慢伸手接过五分钢镚儿，没说话，只是用力捏在手心里，此时我的心比五分钢镚儿还凉，转身默默地往外走，只有后槽牙嘎嘣嘣地响。
这正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本信心满满地投入到逮土鳖的行列，虽然个子小点，可逮的不算少啊，费劲巴力好不容易逮了半口袋，却给了五分钱，这与我的付出太不成比例了，我默默地往家走，来时的兴奋和激动早已化为乌有，心中一片茫然，就连眼前的南大街都显得特别灰暗，我使劲摇摇头暗暗下了决心，再也不逮土鳖了、、、
2025年9月6日 海淀老头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