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记忆都有一把琐,静静地躺在时光里,目送着渐行渐远的自己,不曾呼唤,也不曾追逐,就那样静静,不远也不近。它想着,总有一天,你会回驻足回望,而那个时候,早已没有了忧伤,没有对过往的追悔,没有了年少时的轻狂,有的只是岁月沉淀后的平淡温和,还有对生命的敬畏和向往。
站在二十岁去遥望童年,是一种美丽的情怀,温暖如初;而站在三十岁去遥望二十岁,那种心情该如何形容呢,大概就是心口那淡淡疼痛感吧。有许多的记忆都带着它特有的印记,你以为都已经忘了。假装的久了,就真的以为不记得了。有好久好久,都不曾想起以前的时光了。偶然的某一天,翻开了曾经的老相片,看着相片中手挽着手的好姐妹,那时的自己,剪着短碎发,有点婴儿肥的圆脸,穿着姐姐的那件茄紫色的短袖,牛仔裤,白球鞋,那时一起拍照的好姐妹,早已散落到天涯,而我早已留起了长发。她们如今还好吧?是否像我一样在某一天,偶然看到十八岁的年华,定格在那个南方的初夏?
记忆穿过十几年的光景,回到那个梦想与现实碰撞的秋天,直到现在也无法忘记,那个偷偷塞给我一百元钱的同桌,当我告诉她,我要离开校园了,因为已无力支付生活费了。她什么也没说,塞给我一百元,当时我有点小小的震惊,因为对于学生来说,那是半个多月的生活费,而她无条件的支持和信任,那时对于我来说是雪中送炭,可是对于以后来说是杯水车薪。最后,我还是走了,留下了那一百元给她,我知道她也需要。也无法忘记,当堂姐听我说,要去南方打工时,她那一瞬间的害怕和紧张,她拉着我的手,紧紧的抓住,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泪水从她那红红的眼眶里流出,坠落下来,瞬间又碎了一地,可是我却看到泪水在阳光下折射出的五彩光茫,从此住在了我的心田。直到很多年后,还是会想起,那个年岁里最纯朴善良的友谊,如同一米阳光,在以后的岁月里,一路伴着我同行。
也许,从不曾想过,有一天,最亲的人,亲自送我远行时,我的心里竟然没有了预想的伤痛。当我踏上南下的列车时,我看到母亲哭了,她经常因为生活而哭,而这次,她是为我流下的泪。我有一瞬间的错愕,因为,她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哪怕是做错了,也从未在生活面前低过头。在我的记忆里,她一直都是那么的强悍,说起话来,嗓门超大,用我父亲的话来说,咱家养的猪,都能分辨出她的声音,老远老远听到她的声音,都会齐齐伸出头,在猪场里吼叫。我听了,真是汗颜,那场面真是壮观。大概女人结婚后,在生活面前,会把自己当成女强人,女汉子,习惯了就再难回到做女孩时的,那份恬静雅致。那个时候,我发誓,自己不要成为她,我要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而究竟是什么样子,我其实心里也并不知道。从缓缓前行的车窗外,我看到她不停的抹眼泪,身影越来越小。那一刻,回想起,临行前的一个月,她哭着求我原谅她的样子。没有大嗓门,没有责骂,没有挑剔,有的只是一个在生活面前,压垮了的憔悴的样子,如一棵在被风吹雨打摧残过的老树,早已没有了风华正荗时的郁郁葱葱。当年清秀文静的少女,身材早已发福走了样,皱纹也悄悄的爬上了脸庞,那粗黑油亮的麻花辫,早已变成了稀疏的短碎发(我曾看到过她二十岁时的老照片),那双曾经温润的双手,如今也布满了裂缝,粗糙黝黑,那是日日夜夜操劳后岁月留给她的。而从此以后,我们的距离却越来越远,横跨半个中国,隔着千山万水。那种撕裂般的疼痛,当时的我无法体会。直到多年后,自己也做了母亲,才明白,生活中总是带着无数的辛酸与无奈,所以幸福才变得弥足珍贵。也明白了那段话:“所谓父子母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的缘份,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他的背景渐行渐远。”多年后,我也释怀了,若有来生,我希望她未曾经历过世事沧桑,一直是那个被宠着的小女孩……
也许,我的血液里有着不安分的因子,我没有遵从母亲的谆谆告诫,老老实实的工作。工作之余,我去报了电脑班,学了一半,又被寝室的一个同龄好友,拉着去一个培训学校报了学习班。刚从校园出来的我,快速的在南方这个陌生的大都市,有一自己的朋友圈。就是相片中的几个女孩,郭静,培训班同学,温柔似水的女子,有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全身散发着岁月静好的淡然气质,实在跟北方女子高大粗壮的形象不一样。胡展展,室友,大眼睛,圆脸,皮肤黑黑的,标致性的大嗓门,有着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她是我们中的女汉子。凌根英,我们四个中唯一的湘妹子(我们三个都是老乡),有着江南水乡浸染下的婉约可人,声音如百灵鸟般清脆,瘦瘦小小的,我们都叫她小凌子。我们四个同龄女孩,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在异乡,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我们经常一起徒步去滨江边上玩,那是一条运河,经常有来来往往的运沙的船只从江面漂过,那些来来往往的船只,仿佛能带着我们的思念飞过千山万水,回到我们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我们坐在江边上的青草地上,遥望着这个陌生的城市,一起唱着熟悉的歌谣,畅谈着自己的工作生活,快乐又幸福,那时的时光真好。我们一起听课,一起结伴走在回去的路上,那时,夜已深,无人的街道上,留下我们的脚步声和笑声。大家从未曾轻易地提起过远离家乡这件事,也许有些话,不用说都会懂。我们还没有作好分离的准备,就已经在异乡。那时我十七,展展和郭静十八,小凌子才十六岁。很多时候,所谓的乡愁,思念的并不是某个人,而是那里那熟悉的乡间小路,还有小路上的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还有那些花儿,那些飞舞的蝴蝶……
漂泊异乡的人,总是会聚散不定,几年后,当我再次回到曾经工作生活过的地方时,工作的地方已拆迁了,培训学校已换了老师,曾经的好朋友,也散落各地,郭静回老家了,展展换了城市工作,小凌子失去了联系,只有我一个人还依旧在这座城市里。不是我不想走,而是,我不愿意再重新尝试一遍孤立无依的滋味,我喜欢熟悉的地方,哪怕身边的人都已散落天涯,可这里有我生活过的记忆。我一个人又徒步去了一趟滨江,江面上依然还是那来来往往的运沙船只,耳边又响起曾经一直唱过的歌,眼前又闪现我们四个追逐嬉戏的场景,只是这一次,只有我一个人……
我心中,对教师这个称呼有着一种崇敬,也许是因为,我的求学生涯中,我的老师们,都曾带给我过温暖和感动吧。十八岁那一年,倔强任性的我,在被领导骂了后,赌气的自离了,那时的我,一个人走在夜色中,冲动时的脾气没有了,只有一种被这个世界抛弃的错觉。后来培训班的温老师,推荐我去了电脑培训学校做教员,那时的我穿着职业装,就那样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因为我的电脑只会打字而已,校长好心的留下了我。从那时开始,我就边自己恶补知识,边辅导学员。然后,学设计,学动画,好让自己有一种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也许是因为未完成学业的遗憾吧,也许是因为那里的氛围,让我有一种回到校园的感觉吧,又或许是因为,那里,离我儿时的梦想,很近很近。那个年纪有一个硬伤,那就是不懂得如何面对生活。我学会了很多新的知识,可是却没有学会如何才是对自己好的,在理想和现实面前,我妥协了,我终于活成了母亲心中的样子。大概这就是青春和现实的一次碰撞,也是一次人性的考验,总会让你摔的粉身碎骨,然后自己爬起来继续前行。那些年,骄傲自负的我,如一颗满是棱角的石子,在山川河流中滚打着,在烂泥中跌上一身污渍,在悬崖峭壁中风蚀着。也许上帝是公平的,给你希望,给你力量,又让你历经磨难,饱尝人情冷暖,从而丢下伪装的盔甲,卸下高傲的自尊,同时,又让你学会什么是波澜不惊,什么是淡如云烟,什么才是真正的活着。
所有的记忆都有一个匣子,每个匣子上都有一把琐,而那些打开琐的钥匙,就藏在心灵的最深处,只要时间地点吻合,又或是一张老照片,一个多年前的朋友,一句无心的话,一场说走就走的出行,都会成为那打开记忆匣子的钥匙,那里有悲伤,有幸福,也有叹息,更有生活所赋予的一切,灵魂在岁月里沐浴,尘埃已随着水流涤荡而去,只留一个全新的带着伤痕的身体,当然,在以后的岁月里还会沾染上沙砾,但是已学会了如何安放自己。那些旧年时光,如同一米阳光,穿越时空的经年,留在了心房,那是具有永久居住权限的,直到生命的尽头,那些温暖,也会在时空里鲜活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