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朋友说,我的心被人偷走了。或者,按照偷走心的那人的说法,我的心是被借走了。有借必有还,有一天,她会把我的心还回来的。
她不该说这样的话。她说了,我就会等她。她走时,没说何时回来,我可能需要等很久。
朋友把耳朵贴在我的胸上,原来是心脏的地方,没有一丝跳动的声音,安静的像是落下黑幕的冬夜。那是肯定的,我早就验过了,空空如也。
他抬起头望向我,我点头,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发出咚咚声。
“你听,空的。”我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他疑惑起来:“那你现在是死是活呢?”
我回到:“你见过我这样大喘气的活人吗?”
“不会死么?”他问到。
“我也不知道,我和你一样好奇。也许我该用刀剖开这里,看看到底是怎么样一个情况。”
“你不敢的。”
“当然不敢,我怕疼,而且怕的很。要不你来,在这里来一刀,看看会不会鲜血四溅。”
“要是一刀下去,你死了怎么办?”
“那你就得付刑事责任,警察会来抓你,法官会判你罪行,送到监狱里关着,搞不好还要枪毙。”
“是你让我动手的。”
“可是我早死了。你不能让死人说话,也不能让我个死人去做证。况且我死了,我压根就不用再关心这个世界,也不用关心你。”我笑道:“也许我会很乐见其成。”
“你真是个混蛋,烂人。”朋友也跟着笑了:“你肯定早就是个没心的人。你既不在乎别人,也不在乎自己。”
“嗯哼,你真聪明,这话说的好像你是第一回认识我。”
他站起身,烟从硕大的鼻孔中喷出,膨胀,将他的脸遮盖,看不出表情来,只有爽朗的笑声从烟雾中传来,手掌啪的拍到了我头上:“你TM的,没见过你这种没了心的大活人。活了这么多年,没白活。”
我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胸腔,安安静静的,像是许久没有人来的空房间。
“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心,我也很吃惊呢。没想到是那么大颗,和我的拳头一样大,在那个女人的手掌上呐,砰砰的跳,跟逃命似的。”
真的是很大一颗呢。那个女人就将那样大的我的心,握在她的手上。她的手太小,心都快要从她的手里跳出来。没想到呢,离了我的身体,心反而跳的更有力,也许是因为它跳动在一个陌生的女人手上,而不是某个正确的位置上。
她看着我的那颗心,笑到:“你可真的是有副铁石心肠呢。”
我不解。这颗心,难道不是肉体凡胎的么?它有着肉的色泽,肉的质感,甚至有着肉的腥味,离我隔了一张桌子的距离,我仍能闻到那温热的肉味。
她看出了我的不解,从桌上拿起了筷子,轻轻敲在我的心上。叮~,带着长远的回音,像是电影里出现的银元被弹击的声响,伴着微微的震颤。意想不到,真是金石铸成的。
“心常常会痛么?”她问到。
“不常痛。可是在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就会胡想,有时会想到过去的事,碰到了那一两件,心就痛,像是裂成了两半。”
“你看这儿。”我顺着她手指的位置看去,看见心上,一道如瓷器裂缝的伤口,沿着左心房的位置向下裂去。“你的心,硬倒是硬的很,也很脆,硬碰硬么,总有比你硬的。碎了,不像肉长的,还能自己恢复过来,你的就只能这样,保持着伤口,一辈子也不能抹去的过下去。”
“那岂不是会很疼?”
“当然,但是你一定会习惯的。只是……”
于是我很奇妙了,迫切的等着她接下来的解说。为何我的心是这样的,我也全然闹不清楚,也许在她那里会有问题的答案。然而她只是收起了我的心,将它藏在盒中,放进了身旁的包中。
“难道你就要这样拿走了?”我问到。
“借你的用一用,以后会还你的。”她还是巧笑嫣然。
“我的心,我的心有什么用么?”
“你看,我的心缺了,需要一颗来补上。”她给我看她的心。心的角落里,缺了小小的口,有血,并不流出来,像是结了痂的模样。看到自己的心,她好像也开始心痛起来,眉毛拧在了一起。
“痛吗?”我问到。
“会习惯的。或者说,已经习惯了。”
我的心软了。我想,如果这时她把藏在盒子里的我的心拿出来,再用筷子去敲,也许会像敲在破布上,发不出任何声响。
“给了你,那我呢?”
“喏,这个给你。”她塞了颗小小的东西到我的手心。
“这是什么?”
“种子。”
“种子?”
“嗯,种子。你把它塞在心的位置,等哪天它结了果子,我就把你的心,还给你。”
朋友听我说到这里,投来好奇的眼神。
我从书桌上拿起手电,打开,贴着身体照在胸腔上。透过影影绰绰的灯光,里面是棵小小的树苗。那里没有风,小树苗却左右摇摆着,沙,沙,沙……
“那你说的那个女孩子呢?”友人问到。
“她么,也许消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