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过年
半夜里突然被一阵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惊醒,随手拿起手机看看,时间指向2018年2月16日(农历正月初一)的凌晨一点零六分,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又度过了一年。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躺在老家东屋的床上,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的除夕夜是陪一帮发小一起喝酒度过的,因为喝的烂醉被父亲安排在这里的。阔别故乡多年的我又回到了原点,就像用圆规画了一个大大的圆,我是为了体味过年的年味才回到这里的。
提起年味儿,经常听到很多人都会说,这些年年味儿没有过去浓了,没有了过去热闹非凡的气氛。前几天,跟几个朋友也曾聊到这个话题,记得我在最后还做了个总结,说过去在小时候,由于农村贫穷,家中经济困难缺吃少穿,孩子们天天盼望着新年的到来,因为只有到过年我们才吃到平时难以见到的丰盛的美味佳肴,穿上梦寐以求的新衣服,所以那时候一进腊月,大家都天天掰着手指头计算着新年还有几天。可是现在天天有大油大肉的吃着,新衣服也是随时随地都可以买到,所以年味儿才显得淡了。大家很赞成我的这个观点。可是今天夜里独自一人好好想想,到底是这样吗?觉得是,但也不尽是。你要让我说出年味儿具体是什么,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觉得有点惆怅,有点失落罢了。
二 鞭炮味儿
如果叫我说年味儿到底是什么,我首先想到的就是那阵阵鞭炮声和那股浓浓的磷香味儿。今年我所居住的小县城里由于环保的原因,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我一直都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合格公民,今年一个鞭炮也没有买。但是,总觉得没有鞭炮味儿的新年,就不像是过年。为了满足自己既能闻到那种充满磷香味儿的气息,又不违反上级的禁令,我才回到老家过年的,农村毕竟还没有这个规定,还保持着古老的过年燃放鞭炮的传统。
记得小时候,我们同村的几个小伙伴们,每逢到了大年三十的这天晚上,都会一夜不睡觉,听到谁家响起“噼噼啪啪”鞭炮声便飞快跑过去,仔细地在地上捡鞭炮。我们把捡到的鞭炮大致分为三类:一种是既有炮药又有炮捻的,可以正常点燃;另一种是既没有炮药,也没有炮捻的,我们拿它来比赛,把它往墙上使劲的投,谁的反弹的最远,就算谁赢;还有一种是只有炮药而没有炮捻的,我们常常会把卷炮的纸筒撕开再点燃,会“呲”的一声冒出一团火焰,同时还会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鞭炮味儿,那种味道很是迷人,令人至今都流连忘返。
有一次,一个叫顺生的小伙伴捡到一个鞭炮没有来得及看就放进了口袋,谁知那个炮的炮捻还没有熄灭,刚放进去,就听到“呯”的一声巨响,把他的口袋炸开了一个大洞,里面的鞭炮也洒落一地,吓得他捂着头大哭起来。我们几个小伙伴们赶忙跑过去,一边安慰他,一边帮他拾掉在地上的炮,为了弥补他的损失,我们每人又给他两个鞭炮做为补偿,他看到这一情景,立刻止住了哭泣,噙着眼泪开心的笑了起来。看着他那满脸黑乎乎炮灰粉末被泪水冲刷一道道痕迹的样子,滑稽极了,就像戏台子上的包公一样,我们也都“哈哈”大笑起来,空气中充满了愉快的气氛和浓烈的鞭炮味儿。
三 蒸馍味儿
在我们这里,农村有句俗话“二十六,蒸馒头”。每到腊月二十六这天,家家户户都开始蒸馒头,有时候还亲戚邻居过来帮忙,热闹极了。一大家子人都围坐在案板周围,大家有说有笑,分工明确,有人揉面;有人擀皮;有人包馍。蒸的馍也有多种类型,有大枣红豆的豆馅馍;有纯白面的实心馒头;有白萝卜葱花肉馅的花纹包子;还有红枣卷心的四角花馍。做好的馍要在被窝里“省”上一段时间才能往锅里状,否则蒸会成又黑又硬的实面馍,很难吃的。
各式各样的白面馍被蒸到锅里,大约需要三四十分钟的时间就可以出锅了。那种美妙的蒸馍味儿,闻着就会让你感到嘴馋。那时候,我还没有锅沿子高,总是双手扒着锅沿,立起双脚,眼生生地往着,用鼻子使劲的吸着从锅里散发出的浓郁的蒸馍味儿,不时的问母亲“好了吗”。喜人的白橙橙的大馒头,在那个年代,对于平时只能吃红薯干黑窝窝头的我们来说,那简直就是人间最丰盛的美味。在二十六蒸馍这天吃馍,无论吃多少,父母都不会反对,一年也难得这一次机会,我们弟兄几个在这时候,往往会不自觉的举行一次吃馍比赛,靠谁吃的最多,往往都是吃得肚子发撑,一手抚摸着肚皮,另一手还拿着馒头往嘴里塞,吃不下去也要硬往下咽,逗的大人们都哈哈大笑。
四 春联味儿
提起过年,不得不说春联。过去的不像现在买现成的,那时候都是手工写的。我们祖上几代人都是村里有名的“文化人”,也是写春联的好手。爷爷是清末的私塾先生,练的一笔好书法;伯父读过高中,后来去部队当兵,父亲也在镇里上到初中,人都是非常的聪明。如果不是当时家里不是被评为地主成分,他们两个也许都是大学生的料,家境也不会潦倒至此。
记得小时候,一进腊月,村里到我们家里找写春联的人就络绎不绝。他们拿着买好的一张张红纸在门里排队等候,看着爷爷、伯父和父亲在红纸上面龙飞凤舞地挥毫泼墨,他们在一旁不停的赞不绝口。轮到该给谁写的时候,那人便在旁边帮忙剪纸、铺纸、研磨。浓郁的墨香洋溢着整个房间。每写完一个,他们都像完成一部精美的艺术品,双手捧着恭敬地递到他人手中,那人也总是会连声道谢感激不尽。我至今还依稀记得那时候父辈们常写的几副对联“红梅含笑迎春节,瑞雪飞舞兆丰年”,“勤劳人家早致富,向阳花木易为春”……
后来,爷爷随着年龄的渐渐增大,再加上他患有肺气肿,常年身体不适,闷喘的厉害,他逐渐退出了写春联的历史舞台。父辈们在闲暇之余从小就培养我练习写毛笔字的好习惯,在他们的耳濡目染之下,我也渐渐喜欢上了毛笔书法。在看他们书写的时候,心里也暗暗揣摩用笔的力道与姿势。等我上初中后,父亲就让我接替他为别人写春联。那时候,虽然比不上伯父与父亲,笔势显得有些稚嫩,力道也不足,但是,尽管这样,也经常受到邻居们赞扬,心里感觉美滋滋的。
在过去,贴春联也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儿。大年三十一大早,我们都会自发的一早起来,帮着父亲贴春联。父亲通常都是先瓦一勺白面,倒在一个碗里,再兑上少许水,用筷子搅拌均匀。然后在地上用三块砖支起来,把碗坐在上面,下面用小火烧上几分钟,等碗里的粘糊冒泡,这样浆糊就算做好了。然后用几支去了籽的高粱穗子沾点浆糊涂在门窗之上,把春联贴上去就可以了。每贴好一副对联,我们总是不由自主的大声念起来,当有谁念错字或者遇到不认识的字而中途而止时,我们都会一起嘲笑他的无知。那人也总是害羞地红着脸低下头。记得当时我们议论最多的就是一副对联到底哪个是上首,再就是横批是该从左往右念,还是该从右往左念。
有一次,看到我家左边邻居三爷的春联时,大家都弯着腰,头顶朝下,由下往上念。原来是他把春联贴倒了,难怪大家如此费劲。其实也怨不得三爷,他从给地主打长工,根本就没进过学校门儿,一个字不识。我们便帮他把春联揭下来,涂上浆糊,重新贴好。
现在,每到过年的时候,儿子和女儿也常帮我贴春联,但是那都买的别人写好的,字体虽然龙飞凤舞的,煞是好看,但是却没有小时候的那种味道了。有时候我也经常劝儿子多练练毛笔字,每次给讲过去写春联的故事,他总是不屑的说:“爸爸,你也太老土了,现在都是买现成的,你看看还有谁在写春联啊!我就是练好了字,也没有人找我写,没用的。”我只好摇摇头叹气,表示无可奈何。
五 人情味儿
小时候,我们整个村里有两千多人,相互之间几乎没有不认识的。每逢春节,谁家有什么新鲜菜或者做了好吃的东西都相互之间送送。比如包子、糖馍、花糕、卷子、饺子等。大爷、大娘、叔叔、婶子、哥哥、嫂子亲切的叫着,甭提多热乎了。孩子经常在一起玩,就是闹了别扭,大人们也都不会计较,孩子一会儿就会和好的。大家都像一家人似的。
我从2008年春节搬到县城住以来,到现在已经十年了,我至今都不知道我的对门邻居是谁,更别说别人了。每天都是匆匆忙忙的上下班,各忙各的,就是在楼梯间见了面,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人,招呼都没打过。孩子也都是天天出了门去上学,回到家里,不是看电视,就是玩电脑,看手机、打游戏,互不来往。
我觉得,现在不只是年味儿淡了,人情味儿也淡了。
好想回到农村,回到从前,体会那股浓郁的年味儿……
2018年农历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