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日南方气温骤降,天气预报说降温幅度有五到八度,最冷可能达到零上四度左右。这消息如同升空的信号弹,一时间大家翻箱倒柜,全家出动,纷纷将最保暖的装备备齐,就连那些以美为第一要务的窈窕们也不得不换上了厚厚的棉袜,全副武装,如临大敌。
这让我这个土生土长的东北人不禁哑然了,我从小在这个国家最冷的地方长大,可以说是风里狂奔雪里打滚儿。虽然寓居南方这水乡以十数载,但仍然保持着北极熊的抗冻能力。一言以表之,我一年四季从不穿秋裤。而今望着这满城的紧张与匆匆,不禁让我想起那多年未见的东北的冬天。确切的来说,应该是东北冬天的风。
我对东北冬天最深的记忆就是那席卷天地的大风。东北的风刮起来铺天盖地,飞沙走石。这一点绝非夸张,在东北的冬天,就算是三十来岁的汉子在大风里也是睁不开眼,张不开嘴,寸步难行。刘邦有句诗叫“大风起兮云飞扬”,这里说的肯定不是东北的风,东北的风刮起来,哪里还看得见云?
东北的风是最有气力的风。小的时候我家在东北的一个小农村,人烟稀少,土地又平坦少遮拦,这就更给了大风以驰骋的空间。一旦刮起来,不论是浮尘碎屑还是土坷瓦砾,全都是一并带走。“你是风儿我是沙”放在歌里是浪漫,放在东北则是漫天的狂暴。上初中的时候,我们唯一的学校在离家十几里路的镇上。村里面我们十几个读书的孩子,不论寒暑都要骑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早去晚回,在冬天最怕的就是大风天,顶着风走的时候不管你使多大的力气就是寸步不移,相反的还被风刮着往后退。一遇到大风,我们就只能推着自行车回家,几个孩子每人推着一辆和自己差不多高的自行车,低着头,蜷着背,弓着腰,用尽全身力气一步一蹬的与狂风较劲。每每遇到这种天气,回到家里早已是入了夜了,到家的时候父母早已焦急的守在大门口。进屋再一看,头上的汗水结了冰,汗水和脸上的黄土混在一起,成了一道道的“泥沟”。最为开心的就是洗了脸之后,父母就把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来了,就着昏黄的灯光大口吞咽着没什么油水却香甜无比的饭菜。父亲站在门口咒骂着天气,让这大风快些退去,因为明早我自然还要早起上学。
东北的风最冷!“暖风熏得游人醉”那说的是江南,在东北,大风只要一起来,那就如同卷了冰溜子,让人听着都打哆嗦。冬天最冷的是西北风,小风刮起来没日没夜,说来也怪,只要西北风一刮,不管你穿多厚的衣服,它总能找到你最单薄的地方渗入,进而席卷全身,冻得你骨头缝冒凉气,后槽牙都震得山响!一早一晚是最冷的,特别是早上天似亮未亮,启明星刚要出现的时候,东北人管这个时候叫“鬼呲牙”,意思就是鬼在这个时候也冻得呲牙咧嘴。但偏偏是这最冷的时候,也是东北农民劳作的时候。我们老家主要农作物是玉米,每年十月中下旬是玉米收获的季节。虽然还没到深冬,但为了抢农时,父母要在凌晨四五点钟就到田里收玉米。田里是一片漆黑,收玉米基本要靠摸,凌晨刀子一样的北风,再伴上冷到骨髓的寒露,这收获也变得艰辛。而正是这样年复一年的辛苦劳作,父母拉扯大了我们姐弟几个,这也正是那寒风中最坚硬的脊梁。
一转眼匆匆二十余年已过,我在江南这“温柔乡”里也不觉十余载。这十余年里,口音还是标准的大碴子味儿,口味还是喜欢浓油赤酱,这自身的改变竟然不多。但这唯一让我牵挂的,就是那东北的寒冬和呼呼的北风,更是那一如当年在寒风中等我放学回家的父母。郁达夫曾经在《故都的秋》里写到愿意用生命去换取故都的秋天,而之于我,借用先生的话,我那牵肠挂肚的东北风,若是能长久陪伴的话,我愿将生命的四分之三舍去,换来个四分之一的零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