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从高中开始住宿的。
那是我第一次独自到完全陌生的环境中生活。一个农村的傻姑娘,不谙世事,黑瘦又拘谨。
头一个月很难捱,按规定月底才有一次大假,但是我几乎每个周末都要跑回去。
有一个周末,我匆忙坐公交车到县里,站在路边等候开往家里的长途汽车。等了很久很久,直到天黑。
华灯初上,路人形色匆匆。一位阿姨骑着车子从我身边路过,说:孩儿啊,是不是没车了啊?
我又冷又饿,无助地返回到学校,躲在被子里哭。
班主任派人来叫我。去了一看,他家正在吃饭。浓稠的白米粥,清淡的小菜。饭碗塞到我手里,我又想哭。
慢慢地,跟同学熟络起来。学习紧张忙碌又充满了热情。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最早的时候,女生宿舍在校园南侧一个老旧的红砖楼房里,二楼。
一天,同宿舍的女生下楼时没踩稳,冲了下去。倒是没摔,直接撞到了迎面拐角的墙上。脑门上顷刻间鼓起一个大包。女生微胖,平常说话有些娇滴滴的,一看就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她呜呜地哭个不住,很快,她的爸爸过来探望。是一个很利索整洁的中年人,看着就很严谨,听说在教育局工作。
还有一个女生,很白净,有些胖,但身子很灵活。一次上体育课,老师教我们在垫子上练前空翻,自认为很灵活的我死活都翻不过去,她却一下就翻过去了,轻盈得像一只白鸽。
她睡在我对面上铺,晚上睡觉时会换上宽松的连体睡衣。我第一次见到那样的衣服。
一天她的家人来找她,估计是带来了不太好的消息。晚上睡觉时,她的床空着。第二天早上我们起床时,发现她在被窝里沉睡。
听说她昨晚一个人出去,买了瓶啤酒,在路上边游荡边喝,表演了一个女孩子式的“借酒消愁”。然后把酒瓶子插在了路边的灌木丛上继续游荡。老师找到了她,一番开解,带回了宿舍。
我的上铺是一个小巧玲珑的漂亮姑娘。小圆脸蛋儿粉嘟嘟的,大眼睛,像个布娃娃,特别可爱。有一个晚上,熄灯了,大家都在酝酿睡意,意识趋向朦胧。她却还在上铺一个人嘀嘀咕咕,说什么我好饿啊,我想吃东西。我从床下的补给箱里拽出一包方便面,伸手轻轻敲了敲她的床沿。她马上接了过去,欣喜不已,像只小老鼠一样窸窸窣窣地吃起来。
后来学校为我们建了一排新宿舍。宿舍分里外间。外间是理科班学生,里间是文科班学生。
我住外间,上铺,对面上铺是一个美女,爱唱爱跳。
学校联欢会上,她唱了一首《梦里水乡》。舞台上灯光温柔,如梦似幻。她穿着淡雅的背带裙,含笑盈盈,歌声甜美,整个人似乎在发光。
但她成绩不好,也不是笨,就是以前没好好学,基础太差了。
一个很平常的早上,在将醒未醒之间,忽听有人哭喊,睁眼一看,一个住在里间的女生(是我对床的亲戚)跑到对面床旁,哭喊着摇晃她。
原来对床昨晚睡前给她留了一个字条,大概意思是觉得自己成绩太差了,没什么意思,服了安眠药。
宿管老师慌忙送她到医院,联系家长。
药吃的不多,很快美女又回来同我们一起上课。情绪很低落。
夜幕降临,晚自习间隙,我和好友照常相伴在静静的校园中散步,后回到教室外,倚在走廊窗前闲聊。
对床美女的妈妈走过来。她还在学校,想必是不放心,要多陪女儿几天。
她很漂亮,白皙面庞,瓜子脸,和美女室友很像。她温婉耐心地询问我们平常的学习和生活情况。
女儿的同学都很正常,积极健康,女儿却要服药自杀。想必她心里很不好受,又担心又难过,想多了解一些女儿的情况 。
有一天我发烧了,独自躺在宿舍里,身上盖着那床黄色缎面薄被(很华丽啊,现在想起来觉得有点龙床的赶脚)。
班里要好的高个子和白小胖两个同桌来看我。他们随便聊了几句,把一瓶罐头放到我的枕边。
小时候在家里生病了,父母给买罐头;长大了在外面上学,同学给买罐头,我真是一个幸福的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