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新居是间老房子,旧旧的,小小的。直推开门,里头可以说是一览无遗。它很小,照我看,它铁定比别人家租住的房子小得多。一进门,大方书桌就给我隔了个玄关出来(它是紧挨着床铺的),再一迈腿,立马就够得着墙角的一人半高橱柜。说是在墙角可能有点不大准确,哪有一方柜子占了大半墙面还敢说它偏安一隅的呢,总而言之,它是好样的,除了床,就属它的地盘最让我咬牙切齿。我用不着那么大的橱柜。厕所同样小得很,估计就那么一坪,也许是一点五坪。我可算不清白,但我晓得它小,简直容不下我洗澡时在里头搔首弄姿。倘若不能搔首弄姿,那么就没必要唱歌了。更何况里边连个盥洗台都安不得,梳妆镜自然也见不着,这就更弄不好姿唱不了歌了。
我初初来到此间,便是昨天,第一件事就是确认灯管是不是修好了。假使是根坏灯管,那我定要找老板掰扯掰扯,要么换房,要么减房租,毕竟这将使合同目的得不到实现啊。灯确实是亮了。这让我有点沮丧,我连讨价还价的资格和机会都丧失了。要不然,我也可以拿墙说事。就是床尾正对着的墙,有那么一隅乌黑乌黑的,散步着星星点点的斑,或是别的什么。凭我的拙见,想必是什么虫卵,抑或是老房子长年阴湿之气积的顽症。总之,它是丑陋的,比陋室铭里的陋室丑陋,比喜剧之王里贴满演员海报的墙丑陋,比我之为……但它会比我的书包丑陋吗?我这样想。
有人说过我的包很丑,是我的一个同事。这让我大吃一惊,我从不敢这样想。那人说假如我有个女朋友,她的首要任务必是拿我的包翻洗个遍。然而因为我没有女朋友,所以那人认定我一直找不到女朋友的原因找着了。我的书包有些年头了,它确实脏,但这并不通过它的颜色显现出来,因为它从来都是这么一个颜色。它的脏盖因不常清洗,但这只该我晓得。我有义务清洗它的呀!别人并没有这样的义务,所以他们单管说,并不关心这是不是它本色。乃至于他们说我落单孤身也因为它,它是我的沉疴痼疾。我好面子,很快就换了“新欢”。这下子他们心满意足了,并预言我很快就能找到女朋友。我不关心这个,我有点怀念和同情它,它跟我许久,到头来却落了个招人冷嘲热讽的下场。这一下子变成了我的一个心头病。与此同时,我始终觉得我和它是一样的,它有点像我,或者我像它。我也是有病的,我从不外说,我患的是种隐疾。这病也不厉害,不使人痛不招人痒,就是让人觉得难看。我最觉得它使人丑陋,更别提全家只我一个中招。这令得我更加怨恨它。我尝试过某些花招,总也治不好它,于是我相信它是治不好的,它得跟我一辈子。这又使我害了心病。换言之是心理疾病。这年头,你若不轻度失眠、中度抑郁是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现代人的,我的朋友便是如此。为使得自己显得合群,我也谎称自己有抑郁症。这样,我们便算同病相怜了,这才谈得上相互理解。理解是个好样的词眼,像我好几年前找的大夫,他就告诉我说照他的方法吃药打针、穿衣戴帽,一治一个准,因为他跟我患的是一样的病,他理解我。哪怕我看得出他的病显在头脸,我的烙在胸口,压根儿不是同源的病症,但我对他的信赖依旧是大增不减。由于我的病并未因此好转,这直接导致了我再也无法轻信别人。这便又成病了,而这,是跟我的抑郁和顽疾、我书包的病色以及我那老房子墙头的黑斑是同源的。
一想到我将蜗居如此一个麻雀之地,我又有点害怕了。也许,我想,我该去买一沓子演员海报,将那丑陋的墙掩它个众里寻他!嗯,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