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时候家里是不吃野菜的,长辈们认为,吃野菜是家里穷苦的象征,在他们年幼的时候,已经把野菜都吃够了,等长大后,家里日子好了,就再也不去吃野菜了。由于不吃,所以我也不认识野菜。直到最近几年,有些野菜开始在市场上能买到了,我才渐渐对它们有所认识,才来到离家不远的野地里,挖野菜。
荠菜是经常吃,可以凉拌,可以炒着吃,还能做包子,最爱吃的还是妈妈做的菜团子。把荠菜剁碎,不用放什么调料,可以放肉也可以不放,用玉米面和面,把馅包在里面,按扁后放到电饼铛上,或者做成窝头形状放在蒸锅里蒸。这两种方法做出来的都很好吃,区别就是电饼铛上做出来的有黄脆的外皮,蒸出来的没有。由于蒸出来的皮比较软,所以更适合上了年纪牙口不好的人吃。我更喜欢吃素的菜团子,荠菜其实没有什么味道,只有一股淡淡的香,如果加肉混合了肉味,荠菜的味儿就变了很多,还是素的更能体现它本身特有的香。那股淡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在一个春天的清晨醒来,刚刚睁开朦胧的睡眼,看到一缕金黄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屋里,洒在我的被子上,一些微尘在晨光中缓缓地轻轻飘动,阵阵鸟鸣透过薄薄的窗户纸传到我的耳中,我就静静地躺在土炕上,一动不动。
野苋菜也很常见,就算长的高高的,很老了,还是可以把它最上面的嫩尖掐来吃。妈妈对这种野菜还有个很感性的叫法,称它为“忆苦菜”,想来她当年应该是没少吃这个。早晨或者傍晚,从家里拿个大塑料袋出来,遛着弯散着步,随便在乡间的路旁就可以采摘到,不一会儿就会装满一袋。回到家,用清水洗净了,开水焯过后,再切几刀,放上点油盐醋什么的,一拌,放到嘴里一吃,味道还挺不错。
蒲公英也到处都是,和野苋菜一样要凉拌才好,吃到嘴里略有些苦味。我是对苦味不敏感的人,苦瓜也要生着吃,根本觉不到有多苦。所以蒲公英的苦我就更感觉不到了。其实野菜都不用做什么特殊的加工,吃的就是那种野味儿,没有了野味儿还能叫野菜吗?但小时候还是采集蒲公英那毛球一样的种子来玩的时候多,来到野地里,河岸上,将一支支的毛球攥成一把儿,然后放在嘴边使劲地吹,看着那些小“降落伞”满天飞,心里乐开了花。记得还有一句常在嘴边念叨的谜语,“一个小球毛茸茸,好像棉絮好像松,对它轻轻吹口气,飞出许多小伞兵。”至于为什么“像松”我至今也没明白。
马齿苋不常吃,我讨厌它那种吃在嘴里粘糊糊的感觉,吃的时候还常常想起小时候家里养的猪。每到它们一边“吱吱”叫,一边用那向上翻起的鼻子拱猪圈门的时候,妈妈就会用麦麸、稻糠加水煮成猪食,在剁碎从地里挖来的马齿苋,和猪食一起搅拌后,倒在猪食盆子里,然后把猪圈门打开,让它们来吃。门刚刚开一道缝儿,猪就“蹭”地一下蹿了出来,跑到猪食盆前,一头连鼻子带嘴还有半张脸就扎到了猪食里,“咋咋”地吃了起来。马齿苋被热猪食一泡,再加上猪吃食时候一阵乱搅动,一股酸酸的味道,伴随着麦麸稻糠特有的味道,就散发了出来,环绕弥漫在不大不小的猪圈周围的空气中,久久不散。这样的场景我一见到马齿苋就能想起,所以我从心里上还是对这种野菜有所排斥的。
虽说野菜上不得台面,可是艰苦的年月也是人们度过难关的必需品,现在日子好了,想吃什么都能吃到,完全可以不用再吃这些了,可还是对这个情有独钟,也真是有些奇怪了。周树人和汪曾祺两位先生都写过题目同为《故乡的野菜》的散文,两位先生的风格有所不同,审美取向也不一样,但他们的学识都很广博,那份情感都很真挚。他们的故乡都有野菜,我的家乡也有,也许因为是从家乡土地上长出来的,所以吃起来能够回味出更多自己的记忆与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