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附近有一棵很大的烟囱。烟囱到底有多大呢?就是附近的高楼跟它一比,顿时就不高了。飞机飞到它附近,好像要挂住似的危险。远远地看过去,那是多么纯粹的一棵烟囱啊!笔直的囱体,没有一点多余,没有一点的偏斜,绝对的正直,如果有人像切黄瓜一样把它横切开来,会得到一个一个完美的圆环。也不知道它是从哪里生出来的,附近也没有什么工厂,也没见过它冒什么烟,就这样一直安静地待在那里,好多年了。
有一天我路过它的时候,发现它的半腰上居然有一点火光。很小很细微的一点点。小到我以为是自己晃眼了,反复地去调整眼镜镜片的角度,才敢确认,小到天上星星的光,路边路灯的光,都能把它掩盖下去,它是那么不起眼,和烟囱一样,漆黑黑地隐秘在夜色中。
我很想走近去看。会不会有人特意爬了那么高,跑到烟囱的半腰上去抽了根烟呢?如果是那样的话,该是很浪漫的一个人吧,首先,这人也是震慑于大烟囱的沉默,喜欢高处,也能习惯高处带来的孤独和冷静。其次,这是一种温度,并不是说抽烟是一种温度,而是在这种凌冽的寒风中,依靠在一个不知名的高度上,在一个超出安全范围的进程中,能戛然而止,能悠然自得,这是一种不同寻常的温度。我想了想,这也许是个大叔,这也许是个内心有故事的姑娘。无论是谁,烟头掐灭后,他们的故事都不会再被人看到,听到了。
也有可能那只是一盏再寻常不过的信号灯。从烟囱头顶掉了下来,掉到一半的地方被什么挡住了。去路也挡住了,光亮也挡住了,憋憋屈屈的在那里,思考着离地面还有多远。如果是这样,走过路过的人们可要心惊了,半路砸下来一个发光体,也够和朋友们说一个礼拜的。
迷迷糊糊的,我好像看见大烟囱醒了,大烟囱站起来了。原来它之前那么高,那么高,却只是坐着的一只,真是令人意外。它突然站起来了,好像呆够了似的,起来活动活动身体,我惊讶得不行。我不停地拉着路人讲,看啊,大烟囱站起来了。它在站起来啊。好奇怪啊,它的腿之前都藏在哪里啊?为什么一下子就展开了呢?它缓缓站起来的时候,我感觉比之前还要高了三倍啊,烟囱的头戳在云层里,都快要看不见了。
然而没有人看到这一切,就好像烟囱腰上的一点火光一样,这件事情在人们眼中惺忪平常,都没有人往烟囱那个方向看一眼。因为它之前就太大太大了,人们早就习惯了它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