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出家,18岁的释演真,今年六月,刚好高中毕业。和芸芸众生、莘莘学子一样,此时的他,或许正诚惶诚恐的等待着命运的宣读。然而,一朝千丝落尽,搭一袭僧衣,青灯黄卷,重构着他的生活轨迹。
04:30
凌晨四点三十,霞光还未初现,悠扬的钟声如雨洒落,回荡寺中。铁杵撞击着铸满篆文的大钟。紧敲18下,慢敲18下,不紧不慢再敲18下,如此反复两遍,共敲钟108下。伴随着钟声,穿戴完毕的演真脚步沉稳走向佛堂。供奉释迦摩尼的大殿灯火渐亮,同样上早课的僧人鱼贯而入。几分钟后,梵音响起。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适应了寺庙的作息。在大殿多多木鱼声和念经声的交错中,开启了他一天的生活。
06:00
凌晨六点,香梆云板响起,寺僧步履匆匆走进大寮,所有人面对面排立,双手合十。住持燃香拜佛,《二时临斋仪》适时响起。早斋在沉默而快速中进行。演真还是小沙弥,所以他在临近门的位置。早饭是白米粥和馒头,还有几样诸如炒白菜,炒红萝卜之类的素食。饭毕,释演真留下来刷碗。他家开着酒楼,父亲是总经理,妈妈是经理。平时应酬繁忙。作为家中的独子,初中之前,他一直跟随着研佛的奶奶长大。在他的记忆中,自己极少和父母交流沟通,从小处于一种“散养状态”。
08:00
寺院僧人的生活在许多人的心目中,是非常清静而悠闲的,晨钟暮鼓,青灯黄卷,令多少世人羡慕不已。但是,真正的寺院生活其实十分清苦,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分工和任务。同时也十分有规律和节奏,闻钟而起,闻鼓而眠,闻板上殿,闻梆过堂,日日如此,月月如此,年年依旧。释演真作为小沙弥,也不例外。他的工作是在大寮帮忙,即——做饭。从早斋完毕洗刷炊具,一直到为午饭准备,洗菜、摘菜;切菜、炒菜,19岁的他,一上午都在不停的忙碌,少有空闲。
11:00
上午十一时,大众闻叫香梆云板,齐齐列队到斋堂应供。演真默默的快速吃完素斋,又开始忙碌的收拾碗筷。从一开始的生疏笨拙,到现在已能独当一面。来到寺庙的一年,他已学会了很多生活的细节。当问及他对于现在生活的感悟时,他说:“佛法,佛法,其实就是活法,活法。用心生活,即是悟法。”当谈到他现在是否感觉生活很苦时,他俏皮的回答:“说到这个“苦”字,实际上是人在痛苦的时候,面部五官的表情形状。但是只是一个表象而已,心是不动的。”他从小就练习书法,对于中国古典文化有很浓厚的兴趣,书桌笔架上挂着几支毛笔,茶碗里倒着墨汁,不大的家内,墙上到处贴着他的“作品”。
14:00
卧龙禅寺是禅宗道场,所以作息与其他寺院不同。午后两点,演真便早早来到大雄宝殿,准备着晚课的事宜。两点三十,晚课准时开始。演真立于靠近庙门的地方,轻轻合起掌来,将烦恼无明,化为音乐,吐自口中,听在心里。选择卧龙禅寺作为出家的道场,是演真认真考虑得出的答案,西安卧龙寺现为中国三大从林之一,与云居山真如禅寺,扬州高旻寺齐名,历来道风纯正。此外,作为吉林人,他也更习惯于北方的生活。当问及他出家的缘由,他静默了一会,抬头看了一会窗外,没有作答。只是说了句:“父母反对的很厉害,不愿意让我来,但是我是真的想出家,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17:30
傍晚五点三十,寺院清客。庙门在吱呀声中缓缓闭合。演真拿起很大的扫把,扫着走道中的落叶、垃圾、还有心中的不舍。十八岁的演真,也贪玩,与庙一路之隔的便是西安繁华的钟楼。墙外灯红酒绿,墙内青灯古佛。“一开始也静不下来,慢慢就好了。”“其实有一次我偷偷跑出去过,西安的夜景真的很美,但是我的心很静。”“也想玩,可知道外面终究不是究竟。”在他的卧室与他交谈,房间不大,两个人住,干干净净的。他还养着一盆放在营养液中的滴水观音,叶片绿油油的。桌子上堆满了各类书籍,有佛经,也有名著,在枕边放着一本钱钟书先生的《围城》。
21:00
禅林之中,晚上是先敲鼓,后敲钟,也是108下,与清晨的晨钟暮鼓相对,钟声后接板响,称为安板。此时,夜静了,香客、游客走了,香炉中的香还在燃着,一切白昼的喧嚣都停下来了,寺院又回到了寂静的状态。演真在屋内点起了一盘檀香,一袭僧衣,跏跌而坐,低垂双目,将生命的躁动与不安都停歇下来,安住于禅的境界中。此时的演真特别静,嘴角微扬,如庙堂供奉的泥塑。现在的他,已经可以这样坐两个小时,再也不是那个盘一会便吵嚷着腿疼的小沙弥了。
近年来,年轻人出家修行呈现不断增长的态势,从北京的龙泉寺到雪域高原的四川东祉寺,都留下年轻人修行的身影。落发,剃度,出家。这既是个人宗教信仰上的一次选择,也是人生道路上的一次抉择。选择出家,是选择了一种生活方式,一种清净而又艰辛的方式,寺院里的一切劳作与修行,都是一种生活状态,是出家人所追求的一种活的状态。为生命,为解脱,为众生,放下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