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会失眠,好像我的失眠是天生的,在我刚学会写日记的年龄,经常会在家人全部酣睡的时候,我自己则在阳台(其实我们叫柴楼)上和夜虫子的叫声里打量那黑的连绵起伏的山脉,只是记忆里那时的月光不管是透亮的还是隐晦的都总是让我觉得柔柔的毛茸茸的很软和。那会儿我喜欢拿着铅笔就着并不会木匠活的父亲亲手做的厚重的小椅子,全凭手感和心情胡乱写些文字在本子上。第二天白天翻开来,自然是歪七八遭的,甚至是几个字或者几行字重合的,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记忆深处里还有三株最重要的老树。
我总是惯于靠墙坐在地面上,觉得凉的话就拿双鞋垫在屁股下面。一株最老的树是我右手边的腊树(学名女贞子),像极了历经岁月的然而依然骨骼硬朗的老人,黑的崎岖的树干上,顶着花菜形状的然而又密密麻麻的叶子。我们甚至于经常借助于这棵树上上下下。这里说的上下是指来往于底楼类似地下室的牛栏以及正常住屋之间。这里需要说明下,那时候农村的房子基本都是两层楼,一层是住房,一层是搭个木楼梯可以上下的一般都是储存粮食的阁楼。而唯独我们家这个,是依梯地地而建,所以才有了石头为墙面的地下室。
地下室另一边是自己开挖的菜园,是把一片湿润的水沟旁的竹林改造过来的菜园。特别是母亲,为了节省时间,她经常会空着手从这棵树上下去,又抱着一怀的蔬菜上来。如果不走这个捷径,得通过叔叔家,经过两个赵姓邻居和一棵柿子树,再经过伯伯家门前的路,一路小跑到我们家的菜园子,少说也得3-4分钟。这株腊树就相当于一个天梯,尽管难了些,然而直上直下,没有弯路,类似现在的一键直达功能。
另外一株是地下室正前方我伯伯家的杏树,后来它已经长到枝桠伸展到阳台,我们伸长手臂都可可以摘几棵杏子的程度了。但是我还小的时候就不行,只能是偷偷拿根竹竿在树下踮起脚尖敲打树枝,打掉几个杏子下来就捡着揣兜里跑了。记得他们说,最淘气的是我在杏子还是青涩的未成年的时候就去偷吃,一次被逮住长辈说我,我居然当场扬起竹竿狂打几下,说我就打我就打,然后一溜烟跑了……至今也喜欢吃酸,也是天生的。
还有一株是父亲亲手种下的娑罗树,现在每年结果,果实还创收上千元,这也让父亲特别自豪。然而小时候,奶奶总是告诉我们,月亮上有个吴刚,他每天都在砍树,砍的就是娑罗树。他一斧头下去砍个缺口,斧头拿起来缺口就自己长拢了,再一斧头下去又砍一个缺口,斧头拿起来缺口又自己长拢了。我因此还多托着下巴看过月亮,越看那吴刚砍树的动作越清晰,甚至发出声响来。
现如今,树在,房子不再。记忆在,人不再。只是在午夜梦醒时,儿时的画面在脑海里不断涌现。是不是总是这样,当你把儿时期望的远方变成了现在的家的时候,也同时把儿时的家变成了现在翘首以盼的远方。
曾经失眠,是向往太美。
现在失眠,是回忆太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