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那山里头的人
我们坐着一辆破旧的老汽车,穿过一个洞子,就到了保靖县城外,沿着颠簸的山路,我们晃晃抖抖的往山下开去。这地方和别处有一些不同,我们爬上坡,又转下山脚,然后又上来,就好像是玩了一把过山车似的,既惊险又刺激。从窗外望去,一不小心就感觉要甩出窗外,因为这是一条临涯的山路,护栏也是非常简陋的,那崖脚下的深潭也仿佛绿的可怕。所以,那时候乘车去外婆家我都会坐在靠山壁的那头。
从我开始记事起去外婆家不超过5次。不是因为不想去,而是在那个物质相对匮乏,交通又不便利的年代里,对于远在千里之外的我们真有些不易。家徒四壁的我们,能够过上温饱的生活对我们来说已经很满足了。所以那时候能够去一次外婆家拜年,也成为我最奢望的事了,两年、三年、或者更长,我们都热烈的期待着。
那些年外婆在家经营着一个小卖部,还算过得可以,手头也有些余钱,因此时常接济我们。我记得外婆有一个不错的手艺,那就是绞布鞋。每年快要过冬的时候,便邮寄过来,那时候也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因为我又可以吃到糯香的糍粑,劲道的血肠,还有那满口泼辣的腐乳了。这是湘西的味道,也是外婆独有的味道。
书信在那个年代里,成了我们家和外婆家最密切的纽带。泛黄的信纸,寥寥数语,确是道不尽的温暖亲情。外婆,总会在信中写道,“你俩不要到池塘里去玩水,你们是喝不下那口池塘的水的,要听话啊”。外婆总是这样的关心着我们,却很少提及自己,也从未问过我们啥时候回去。但我知道,外婆非常想我们,只是不想给我们添麻烦。
人一长大就害怕孤独,人一老去就渴望亲情和关爱。直到很多年后,我才开始体会到这句话的重量和含义。2019年的那个初冬,我正在怀化实习,听闻母亲打来电话说外公去世了,我便连忙乘车赶往,当我到外婆家门口的时候已是傍晚了,外婆走了出来,我不敢多少话,因为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亲人之间的生离死别,外婆看了看我,又向远处张望了很久,然后回过头来对我说,你妈妈没有来啊,我一把搂住了外婆,她的眼泪猛的一下就流了出来,她像一个孩子一样抽泣着,我也哭着安慰道,她们马上就到了,她们都来了。此刻,我在心底了也在期待着她们快点到吧!这种无助和失落,或许只要身后亲人的拥抱和安慰才能支撑我们直面生死吧!我无法想象外婆失去外公那种悲痛,只有无尽的自责和内疚。从前她们护佑我们长大,而在她最需要支撑的时候我们却无法陪伴左右,我们是多么的无用。
从那以后,我也成长了许多。我们总是在给自己很多的借口,因为借口不需要成本。那些值得做的事,可以去做的事,应该去做的事,我们总说来日方长。从前你说是贫穷,可是后来你却说没有时间。难道家人的温暖亲情、彼此的守候照顾不应值得我们去珍惜吗?我们不应该等待失去再说遗憾,而是且行且珍惜。它应该是纯粹的、简单的,就像从前她盼着你长大,而现在盼着你回家这样。
妈,我们都是那山里头的人,我们一起回家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