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阿禾第一次见到花渐的时候,是在一个落雪的冬日。城楼上黄纸糊就的灯笼里还扑闪着微光,阿禾身着玄裳,头梳束髻,低头跟在一众泉生后面,显得籍籍无名。等过了粼道,遥望到泉客楼时,明灯熠溢,不由令她目眩。
入楼后按旧例,新来的泉生都得在楼中池边,燃香跪等师傅来拔香授礼,若是这香燃尽了,仍未被授礼的泉生,自然也失去成为泉客的机缘,只能谴归来处。阿禾深知自己孱弱,恐难入泉师之眼,自然是早早自行慰藉,但是面对残香将尽时,她在雪地里乱画的指头还是颤了颤,一朵重瓣莲由此夭折。阿禾准备起身,却只闻得身后一声柔澈。
“丫头,你不妨跟我!”
是花渐来了,他撑红伞,倚门立着,一派娇俏。
三月,南溟城中热闹非凡,阿禾跟着花渐自是逍遥,日日笙箫,夜夜歌舞,不在话下。花渐隶属泉客楼十层髓阁。阿禾在髓阁中呆了共三月零九天,她的师傅总是来得最晚,离得最早的,凡是采办、洒扫、研药、酬客的活计总归是她做了,事无巨细,甚是妥帖。但去地宫为泉客放髓疗伤一事,他却是从未让她参与过,目睹也不曾。所以那日她手头虽仍有髓药未赶制完成,在听到阁主需要人手去地宫帮忙时,便毅然放下了药钵,拔腿跟了去。
当她回来时,已近黄昏。花渐绯衣轻裳站在药坊隔间,手熟稔地将成色不佳的药捡去,隔着笼纱,瞧不出愠色。
“今日初入地宫时,可曾心生怖惧?”他问。
“不曾!”她不愿示弱。
“那可生有悲悯?”阿禾选择了沉默。
“以前有个跟我的泉生,第一次入地宫,看到被铁链锁住的鲛人狰狞不堪,当场被吓晕,此后连做噩梦,未撑过一月便向我辞别。阿禾,我今日将此事说与你听,并不是轻视他,而是想告诉你,坦诚相告的恐惧有时比不露声色的心惊,更让人放心。”花渐从轻纱中递出一盒琥珀丸。
“临睡前服此,定能安眠。”她接过,却也不知作何言语,只听他附言:“这髓药夜间得过火,须熬上一宿,你先回去罢!”
阿禾本想留下,想了想还是讷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