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从医院回来,阿强的世界整个坍塌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芬的贫血症最后竟然成了白血病。
他们结婚8年了,有个7岁的儿子刚刚上一年级。
阿强是我的表哥,中学毕业后去了部队,当了几年兵回来后,在家人的安排下去矿上做了矿工。他是家里的老二,平素沉默寡言,跟他那个凡事咋咋呼呼的哥哥截然相反,但他敦厚的性格倒是很受长辈们称赞。
阿强做了矿工后,眼看着二十多了,还没有对象。其实他自身条件不错,身高一米八五,长得也周正,虽然算不上顶尖的帅哥,但也是一表人才。在中学时是校篮球队的主力,每一次扣篮都有一帮女生在场外尖叫。只是他性格比较内敛,看着有些木讷,对女孩子从来不主动,去参军的几年慢慢有好感的女生也就断了联络。
父母心里着急,张罗着给他介绍对象,女孩子倒是见了不少,对他第一印象也不错,只是一听家里没房没车,还有个哥哥,后来就都没有下文了。
在一次相亲中,他碰到了芬。俩人在城中的小饭馆第一次见面,介绍人让两人互相认识之后,就借口家里有事先离开了。
俩人谁都没说话,阿强暗自打量对面的女孩,留着一头梁咏琪式的短发,皮肤白净,五官并不精致,但看着也还顺眼,就是邻家女孩的样子。阿强先打破了沉默,寒暄了几句,聊到了他们共同的母校。
“在高中的时候我认识你,那时候见过你打球”,芬说。
阿强不好意思的笑了,他努力想象着那群围观的女孩中有芬的样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芬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在亲戚的店里帮忙。
这次见面后,俩人保持了联系。双方的父母也没有反对意见,转过年来,俩人就订婚结婚了。亲戚朋友都喜欢芬,说阿强找了芬这样一个安安静静的女孩子,能够守着过一辈子,不会受气。芬成了我的嫂子,每次见到她,都是眼睛里带着笑意,不施粉黛,总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婚后第二年,芬生下了一个男孩。
当了爸爸的阿强更加努力工作,想要早点把买房时欠下的钱还上,想要给这母子二人一个幸福的家,一个美好的未来。
只是在孩子三岁那年,他们矿上出了一次事故,他的腿在那次事故中受了伤。虽然后来经过治疗,慢慢地恢复,还是留下了病根,这条腿终究不像以前那样可以承重。于是,他的工作换到了地面,收入锐减。好在有了更多的时间陪伴芬和儿子,芬因为这件事担惊受怕了很久,宁肯日子过得苦点,也不想让阿强再去下井。
时光慢慢地移动着脚步,在每天的上班下班里,在孩子去的幼儿园里,在小城氤氲的雾气里,在芬笑盈盈的眼睛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芬觉得浑身没劲,即使什么都不做也特别累。开始时,都以为她工作太累了,让她多睡一觉,后来她刷牙时总是容易出血,出了血很难止住。后来开始发烧,去输液吊水勉强可以下去,但隔一段时间又会烧起来。她总是在家门口的小诊所打个针,总也不肯去医院好好检查下。
那天阿强歇了一天班,带她去医院检查。小城最大的医院听了她的症状,脸色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接下来做了一系列检查。后来医生悄悄把阿强拉过来,说了句还是到省城去看看吧。
确诊是白血病,芬住进了医院。她的脸色越发苍白,而化疗的副作用也让她精神不济。在舒服点的时候,她看着阿强越来越沉默寡言的样子,会跟他开开玩笑,劝他想开点。但大部分时候,她都很难受,她感觉自己就像一片秋天的叶子慢慢地干枯,疾病就如同秋风越来越有力,要把叶子从树枝上扯落。
后来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她需要靠输血来维持生命。刚输完血,她的脸色有了一点颜色,而精神头也好一点。只是这个周期越来越短,最后医生都劝阿强放弃了。
他不甘心,她不甘心。
“我实在太难受了,求你救救我,我的身体已经干了……”
他永远无法忘记她最后留下的几句话,她才三十岁,就这样走了。
在时间的荒野上,有人来有人走。她就如同一个匆匆的旅人,在原本同行的列车上突然提前下了车,留下了他一人孤零零地不知道去往何处。
十年后,阿强的孩子长成了少年,而他仍旧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