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假期本来是不准备出去的,但朋友的一句“去看千年古槐树”打动了我,其实打动我的是“千年”。漫漫的历史长河里,人类因为自身生命的短暂,而对永恒的东西过于偏爱。
几经周折,终于看到了这棵古树。粗糙的树干,凌乱的树枝,余晖的映衬下平添了几分苍凉。周围挂满了红丝带,所有的梦想都在微风中飘荡。纵使千年,他也不过是一颗普通的树,为何能够引来那么多人的顶礼膜拜?是人类对生命的敬畏,还是源于对个体的自卑。
小时候特别羡慕树,因为他可以活上数千年。但是随着自己生命年轮的不断增长,对死亡的理解也会愈加不同。生老病死,人一生下来就害怕衰老,但真的老了,就会觉得只要不生病,这样也挺好。直到生病了又觉得,只要不死就好。生老病死这四个字简单的排列,却包含了一生对命运的挣扎与抗拒,但终究我们会选择妥协。经历了才会懂得,其实“生”也是人生八苦之一,同时也是死亡的开始。
前几天,做了一个梦,自己得了绝症。虽然有些遗憾,却没有任何的悲伤。其实十年前,也做过同样的梦,但那时伤心得要命,哭得一塌糊涂。这一刻我惊讶的发现,十年的经历,让我可以以从容的心态去接受死亡。其实,死亡不是对生命的毁灭,而是对生命的成就,没有死亡的生命是毫无意义的。
小时候,我们对未来有过种种幻想,总以为自己就是与众不同,那时会把米鲁的格言“你生而有翼,为何匍匐前进,形如蝼蚁”,作为自己的座右铭。后来背剑丈天涯,碰得头破血流。枯藤老树昏鸦之后,必定是断肠人在天涯。那一刻我们会明白,自己不过是恒河中的一粒沙硕。我们没有颠倒众生的容颜,没有惊世骇俗的才华,更没有撩人心弦的那份风情。能做的只有活着,好好地活着。
罗贯中写好的《三国演义》,开头并没有那首脍炙人口的《临江仙》,是后人觉得词中,那句“是非成败转成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与这部小说有着肉体与灵魂般的契合,强加上去的,而竟成了点睛之笔。《临江仙》是杨慎在父亲葬礼上写就的,想想父亲的一生,少年成名,四朝元老,位居人臣之极,可又如何呢,此时不过是一盏油尽的枯灯。自己是当朝状元,才满天下,可又如何呢,看看手中的枷锁,自己不过是一个待审的囚犯。
不管是普通人,还是明三大才子之首的杨慎,都曾有过孤独寂寞冷的感觉,只不过他寄托于一篇诗词,而我们却在一颗树上寻找一丝的温存。其实是没有区别的,人在跌宕无常的命运面前,总会想起过往的种种美好,总会在那些前尘往事里唏嘘不已。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中写道:生命不是你活过了多少日子,而是你记住了多少日子。可是,记住的越多,孤独不也越多吗,远不止百年。人生本来就是一场孤独的旅行,没有任何人可以陪你从始至终。没有回忆的人是孤独的,有回忆的人更是孤独的。
柯西为人类留下的最后一句遗言,人总是要死的,但功绩可以彪炳千秋。但是那些被我们推崇到荣誉极点的人却恰恰是功败垂成的悲剧英雄,如自刎乌江的项羽,出师未捷的诸葛亮,衣川自杀的源义经。如果生命可以重来,不知他们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是继续选择用一生的才华与光阴,构建自己华丽的墓碑。还是选择放下与妥协,在闲云野鹤中消磨无聊的时光。我们自私的期许他们,继续选择与命运对抗,继续用自己的宿命演绎生如夏花般的绚烂。这样,他们不死的灵魂就会成为我们精神的图腾。
视天下生命如草芥的恒温,北伐时抱着一颗柳树痛哭不已,万千将士的鲜血都不曾令其动容,为何对一颗树如此深情。五百年后辛弃疾读懂了这位精神分裂者,“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王德尔认为人生只有两个悲剧,一个是想要的得不到,另一个是想要的得到了。得不到是痛苦,得到了是寂寥。
看中国史书,看罗马角斗士,看王侯将相,看乱红悲歌,甚至是看NBA,看AV,看所有带来感官刺激的东西,到最后得到的都不再是血脉偾张的色和欲,而是一种深深的悲悯。
少年时追求颜值与才华,中年时追求功名与利禄,老年时追求健康与平淡。或许,所有的人生,在大起大落之后,都会归于李斯腰斩于市时的那句梦呓:“吾欲与汝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2020年4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