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网游
网络游戏虽非年轻人的专利，但网游中，无处不烙印着青春的记忆。
对流落于繁华都市的青年，用一台电脑加网线，就能与现实生活短暂剥离，在虚拟世界中创建一个自我满足的空间，使孤寂的身心找到休憩的巢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李墨是这样认为的。
李墨是眉城大学计算机系研二的学生，还有一年毕业。他的导师古力据说去年因为工作和爱情不顺闹自杀，又听说被救下了，自此对他毫无约束。
不管就不管吧。李墨觉得，自己再努力，毕业一样也是做个程序员，不如无拘无束，静静等待离校。
漫长的一年无事可做，也是煎熬。还好有游戏，让李墨寄情于虚幻的迷梦中。
最近李墨正痴迷于一款新奇的灵兽游戏。这款游戏的设置独具匠心，虽然也是以攻击对方工事，守护本方阵地为手段，但不同于以往的策略类游戏，最终凭占领地域的多寡为决胜依据。
灵兽游戏，是要每个玩家签署一份协议，在游戏中模拟出让自己的三魂七魄，随后组织攻防，与其它玩家较量，通过战斗夺取对方部分魂魄，再用这些魂魄饲养自己的灵兽。
据游戏的开放方爆料，灵兽在饲养成年后，会具有摧城拔寨的强大灵力。玩家可以带领灵兽横扫四方，在世界称霸。
灵兽游戏中宏大的场景和纵横四海的格局，十分吸引荷尔蒙过剩的年轻玩家。大家争相建号，厮杀得热火朝天，全军出击去争夺每一个魂魄。玩家们无不期待最早使灵兽成年，称雄世界。
游戏太过火爆，以至于玩这款游戏有人猝死的消息时有耳闻。
李墨最近常感精神不振，昏昏欲睡。他倒不以为然，到目前为止，李墨游戏中的三魂七魄只损失了一魂一魄，可他的灵兽饲养进展神速，相信不用多久就会成年。李墨热切地盼望着这一天。
睡觉时，李墨总会梦到自己被一只毛茸茸的狐狸拥揽着。这只狐狸，正是他饲养的灵兽。醒来后，李墨也常暗笑，自己玩得实在太投入了，他反而很享受这种亦真亦幻的感觉。
2.地震
李墨从学校食堂匆匆吃过晚饭，返回公寓。回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这是他的惯例。每天，在夜幕完全笼罩大地前，李墨已遁于网路，进入游戏的大千世界中了。
刚坐下没多久，忽然地动山摇。他慌忙摘下耳机，听到外边有人喊：“地震啦，地震啦……”
李墨夺门而出，迅速顺楼梯和人们挤出公寓楼，跑到楼前小广场躲避。
眉城处在一条脆弱的地震带上，每年总有个把次地震来袭。人们习以为常，偶有震感强烈，大家就匆忙跑往空旷场所。
此时，小广场人满为患。都是本校学生，年轻人总擅长把苦事变成乐事。等待大地恢复平静的空档，成了同学间交流的好时光。
李墨在想，自己的电脑没关机，万一有人趁他不在攻击阵地，就危险了。
“嗨！想什么呢？”
李墨回头看，是班里的同学季然。
“哦，没什么。我电脑没关，游戏开着呢。”李墨照实回答。
季然平时和他关系不错，听他这么说，连连啧嘴。
“你算钻游戏里出不来了。李墨，你看看你，脸色真差，咱能不能有点追求？”
李墨淡淡一笑，“现在不就等毕业，找个公司当程序员写代码呗，没啥意思，你说追求什么呀？”
“谈恋爱呀！”季然一幅嗤之以鼻的样子，“你本科谈过对象吗？”
“没有。”
“哎，”季然摇着头，“李墨，你念书念傻了。在大学混六年，你居然没谈过对象？遗憾终身啊。”
李墨反问：“是吗？”
季然言辞恳切：“咱们是同学也是朋友，我说点儿实在的。现在是咱们最好的年纪，你不谈恋爱，整天躲宿舍玩游戏，浪费大好年华，青春的小鸟可是一去不复返呐。
“现在还有一年毕业，我劝你，抓紧找个对象，最后感受一下大学的美好时光。”
“哪儿那么容易，找谁去呀？”
季然看李墨没坚决反驳，接着说：“你还有救。问你个问题，怕鬼吗？”
李墨琢磨一下，“好像不怕，我也没见过鬼。”
“嗯，你别怪我说话直。你呢，谈不上优秀，所以找对象心别太高，找个普通的就行。”
李墨说：“我倒没意见。你看看周围，哪个女生能当我女朋友？”
季然摆摆手，“这些女孩都甭考虑。你要是不怕鬼，我有个合适的姑娘给你介绍。”
“谁？”
“姑娘名叫邱玉。这妹子，人长得特漂亮，只可惜有点神神叨叨。老说自己能看见鬼，吓得谁都不敢追她。我女朋友和她一个宿舍，你要不介意，我给你介绍介绍，咋样？”
李墨心想，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有人说能看见鬼，这才是真见了鬼呢。季然说姑娘漂亮，他有些心动。
李墨说：“行，那辛苦你介绍一下。要成了，哥们儿请你吃饭。”
季然连忙应允。
在大学游荡六年，周围的男女同学出双入对，李墨也曾羡慕不已。时间久了，单身却成了他的常态。季然的提议，让他青春的心海重新荡起了一丝波澜。
3.相亲
周日，李墨刻意打扮一番，理了发，穿上新买的衬衫和仔裤，然后兴冲冲赶往校门外的半岛咖啡厅。
李墨抵达后看表，比约好的下午两点早一刻钟。他点杯咖啡，心情忐忑地等着邱玉。
李墨对季然的说法持保留态度。这年头，漂亮姑娘早被哄抢了，哪有他的份儿？不过季然说得有道理，在大学待这么久，没谈一次恋爱，毕业了也会遗憾。所以有机会，无论怎样，他想试试。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咖啡厅的摆钟敲了两声。李墨有些焦急，探身朝门口张望。
大厅的门被侍应生拉开，款款走进一位美丽的少女。李墨的目光一下被她吸引，姑娘身材颀长，穿塑身米黄色连衣裙，显出婀娜的曲线。
裙上缀有星星点点的水晶颗粒，在温暖的午后阳光映照下，耀眼而夺目。齐耳短发故意摆弄得稍稍蓬乱，乌溜溜的大眼睛在四下找寻。她眉眼间自然流露出浅浅的笑影，赏心悦目，使人不自觉间也回之以微笑。
李墨看得发呆，这不可能是邱玉吧？姑娘向侍应生问询，随后径直朝他走过来。
“你是李墨吗？”姑娘向李墨问。李墨才看清姑娘天然玲珑的脸上有两个甜酒窝，所以才感觉她始终露出笑脸。
李墨慌忙站起身，“你好你好，我是李墨，你是邱玉？”
“嗯。”
李墨的心砰砰乱跳，他觉得脸烫，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邱玉猛得脸色骤变，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啊！”
李墨吓了一大跳，什么情况？他忙问：“怎么了？”
这一声突如其来，屋里所有人都十分惊诧，慌忙往这边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邱玉神色惊恐，“你，你沙发后……有只狐狸……它，它要，过来了……”
话音未落，邱玉掉头就跑，仿佛受到极大的刺激。
李墨还没弄清怎么回事，邱玉已撞开咖啡厅门，逃了出去。
李墨一脸蒙圈。他前后看看，什么狐狸？“这……妈呀，还真是撞鬼了。”
郁闷，怪不得长这么漂亮没人要。李墨端起咖啡一饮而尽，他到吧台结账走人。
出了咖啡厅，一边走，李墨一边回忆刚才的事情。简直是奇葩，长得确实好看，原来是个神经病。季然，你小子这么忽悠我，看我怎么收拾……
“吱……”尖锐的刹车声穿透长街。
李墨要到马路对面去，刚绕过站边停靠的公交车，一辆疾驰的轿车把他撞得飞了出去。
身体从空中重重砸向柏油路面，他瞬间失去知觉。
4.灵狐
当李墨睁开眼时，他躺在床上。迷蒙中，他隐约看到床边站着一男一女，直勾勾地盯着他。
男的一身黑衣黑帽，表情严峻，不怒而威，眼神中泛出凶光。
这女的，倒没那么难看，白衣白帽，笑起来千娇百媚。
他见那个黑衣男扬起一把铁钩朝他砸来，吓得李墨登时清醒，急忙翻滚掉下了床。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李墨大叫。
白衣女朝他抛个眉眼，说道：“哦？哈哈哈。不知道我们是谁？那就认识一下，我是你的无常姐姐。”
“无常……黑白无常？”李墨瞪圆双眼，望着黑衣男和白衣女，他明白了。
“你们是索魂的鬼差，找我干吗？我又没死！”
白无常笑道：“没死吗？那床上躺着的是谁？”
李墨侧头看，自己躺在白色的床单上。他转圈观察，看出这里是医院，而床边的心电图，已是一条直线。
“我死了？不可能，我才二十五岁……”
黑无常脸色铁青，厉声道：“少废话，万命不出生死簿，你的阳寿已尽，速速与我回地府交差。”
说罢黑无常再次扬起锁魂钩，李墨抱头鼠窜。他朝病房的门跑去，门忽然大开，倏地闪进一道银光。
李墨定睛看，是只毛茸茸的狐狸。好像在那里见过，我去，这不是灵兽游戏里自己养的灵狐吗？
狐狸窜进屋，朝黑无常直扑过去，黑无常一闪身躲过。
白无常浪笑着，“哈哈，居然有只妖孽，是来救你的吧？”
李墨哪管得了这些？闯出门就跑。没跑几步，看到白无常站在了前边不远处。
他转身朝过道对侧逃，跑出去一截，李墨想看看白无常是否追来。他刚一扭头，脚下却被什么绊倒，一个狗啃屎，杵在过道上。
白无常站在李墨身边，“小弟弟，跑得挺快哟。”
李墨看过道里有医生路过，大喊救命。那人置若罔闻般走着，李墨爬起去拉他，手却顺着医生体内穿过。
白无常悠闲跟着，看他表演。李墨一下傻眼，他绝望地知道，自己真的死了。白无常甩出一根绳索，正套在李墨身上。他被白无常牵着，返回了病房。
病房内，那只狐狸被黑无常的锁魂钩死死勾住，乖乖匐在了地上。
“主人，对不起，小狐狸救不了你。”狐狸对李墨说。
“妈呀，这东西说了人话。”李墨吃惊不已，今天遇到的鬼事儿还真多。
5.无常
“说，这灵兽狐狸是怎么回事？”黑无常冷冷问道。
“啊？这狐狸，是我在灵兽游戏里养的。我以为就是个游戏，谁知道真有狐狸存在啊？”
黑白无常面面相觑。
白无常对李墨说：“慢慢讲，详细点儿，姐姐可以考虑晚点儿再带你去地府。”
李墨好像看到了一丝希望，他赶忙把灵兽游戏原原本本、不遗巨细地给黑白无常讲了一遍。
听李墨讲完，白无常说：“咱们最近按生死簿收魂，去了总是魂魄皆无，看来与这游戏有关，不知是什么妖法作祟？”
黑无常回道：“按他说的，灵兽还有极多，这样问题严重了。灵兽现在靠人喂食，一旦成年，就会自己寻找魂魄吃，人间必将大乱。刚才我与狐狸交手，她灵力不浅，离成年不远了。”
白无常说：“电脑游戏？这种东西我们不懂啊。”
李墨赶忙接话：“我懂啊。没多复杂，我教您，保证您会。”
白无常笑盈盈说：“小弟弟，你挺聪明的。那东西是凡人玩的，我们乃是鬼差，没法干预凡人之事。何况，活人也看不到我们，哈哈哈。”
李墨想想，他对白无常讲：“我认识个活人，她能看到鬼，我们可以找她帮忙。”
“呀，阴阳鬼眼？这种人可是万里难挑一呢。”
李墨心想，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就看她了。他十分坚定，“相信我，这人肯定行。”
黑无常说：“好。不行的话，咱们就回地府，带我们去找她。”
李墨暗自窃喜。
6.女生
黑白无常牵着灵狐，跟李墨来到眉城大学。
李墨记得，季然说邱玉和他女友同宿舍。他到女生寝室找，邱玉没在。李墨发现在校园里衣着靓丽的女生，原来回宿舍脱得不剩什么了。谁也看不到他们，李墨大摇大摆走在女生公寓里，感觉做鬼也蛮好。
邱玉从楼道口刚一露头，看见了这几位。她尖叫着“有鬼”，转身就跑，李墨他们赶快追上去。
一直追到宿舍楼外，才堵住邱玉。
邱玉惊悚着喊：“你们要干吗？”
李墨慌忙解释：“邱玉，你别喊行不行？咱们见过的，我是李墨。”
邱玉定定神，望着李墨和身边这两凶神恶煞的主，“我知道你是李墨，你怎么变鬼了？”
“哎，昨天和你见面后，出去就被车撞了。我介绍一下，这两位是黑白无常，这个狐狸你见过哈。”
邱玉被围在中间，双腿筛糠一样抖，“你死了就和他们走呀，来找我干吗？”
李墨很生气，“你有没有点同情心？我死了，你连句安慰都没有。”
“好李墨，你死得真可惜。不是我害得你，你一路走好。”
“得了得了，”李墨深表无奈，“没打算把你怎么样，找你有正事儿。”
李墨把自己的遭遇从头到尾讲给邱玉，想请她协助调查。
邱玉恍然大悟，“哦，让我帮你们的忙。可以呀，有什么好处？”
黑白无常和李墨三人大眼瞪小眼。
李墨苦笑，“你好狠，和无常谈条件，你想要什么好处？”
邱玉的大眼睛狡黠一闪，“这样吧，我最烦的就是看见鬼。我帮你们忙，能让我以后看不见鬼吗？”
白无常说：“小妮子，这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本事。我二人做法可以收去你的天生鬼眼，到时你别后悔。”
“一言为定，绝不反悔。”邱玉喜上眉梢，“太好了，需要我怎么帮忙？”
大家一起商量起对策来。
灵狐一个劲蹭着邱玉的腿，邱玉看它可怜。
她质问黑无常：“你干吗拿个钩子钩住它？有没有爱心呀？放开它，不然不给你们帮忙了。”
黑无常铁板一块的脸显出愠怒，正欲发作。
李墨帮腔道：“这是小事儿，由着你无妨。黑大哥，你行行好，别虐待小动物了。”
黑无常无奈至极，锁魂钩一抖，从灵狐身上脱落了。
灵狐嗖地窜到邱玉身上，摇着头看着邱玉，呆萌呆萌的，邱玉亲昵地捋捋灵狐的毛。
“谢谢邱玉姐姐。”灵狐说。
“啊呀，它会说话！”邱玉一个激灵，着实吓了一跳。
7.墓地
邱玉按计划到工商局咨询灵兽游戏注册公司的情况，她带回了公司的注册名和地址信息。在网上查找，邱玉确定了公司的位置在城西郊外。
大家一同前往，到了才发现，这里竟是一片墓地。墓地中央有座二层阁楼，进去看空空如也。细细搜寻一番，李墨找到了一个通往地下的暗道。
沿暗道下去，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处地宫。里边数组大型计算机服务器在运转，旁边还有几台电脑。电脑开着，定格着一幅八卦图。
李墨给众人讲解，这就是游戏的后台服务器，也就是游戏的中枢系统。电脑屏幕忽然有了变化，一个人出现在显示器上。
李墨大惊失色，“古老师？”
屏幕中那人放声大笑，“哈哈哈，古老师？我是也不是。你们就这几个人吗？阎王怎么没来？太瞧不起我万兽仙了。你们来晚了，我的灵兽已经喂大，世界是我的，你们滚回地府吧，哈哈哈。”
显示器一下又恢复了八卦图的模样。
李墨很恍惚，“他明明是我的老师古力，怎么回事？这些服务器，肯定是古老师安装的。”
白无常说道：“哼哼，他应该只是借了你老师的躯体。万兽仙？没听说过，小黑，你知道吗？”
“未曾听说，他既然认得阎王，想必绝非等闲之辈。”
李墨问：“现在怎么办？”
黑无常依然毫无表情，“毁了这里，回地府。”
“去地府？”
“对，这事得去请教阎王爷。”
众人离开地宫，让邱玉点把火把地宫烧了个通透。
李墨突然跪下，“大哥大姐，我能不能不去地府？我就这儿等你们好吗？保证哪儿都不去。邱玉，你快帮我求求情啊。”
邱玉倒是爽快，“他下不下地府我不管，但这只灵狐得留下。灵狐一旦下地府，你们肯定不会再放，我必须带走它。”
黑无常不为所动，“不行，除了你，都要一起去。”
李墨有些恼火，对邱玉抱怨：“你太没人性了，见死不救啊，宁留一只狐狸也不管管我？”
谁料邱玉直言：“你还是不是男人？不过是见见阎王，瞧把你吓的。我告诉你，小狐狸要是被他们带走，你以后就永远别来见我。”
李墨长叹一声，他只好劝黑白无常：“得了，我和你们走。灵狐让邱玉带走吧，处理正事要紧，一只小狐狸关系不大吧。”
黑白无常相互看下，点头同意。
无常一左一右夹着李墨的胳膊，向上跃起，不见了踪影。
8.阎王
李墨头晕目眩，只觉得朔朔阴风吹在脸上。
“到了。”黑无常说道。
李墨强挣力气，他们站在一座古桥头，桥边立着石碑，写着“奈何桥”。
“妈呀，奈何桥！咱能回去吗？”
黑白无常架着他直奔对岸。
李墨看到，桥下的忘川河烟雾迷蒙，铁狗铜蛇游弋其间，撕咬着无数孤魂野鬼发出凄惨的哀嚎。
“来来来，小伙子别害怕。婆婆给你盛碗汤，热热乎乎喝了它。”
李墨见一年逾古稀的老妇人端给他一只木碗，“妈呀，孟婆……”
李墨膝腿无力，软作一团，幸亏有无常架着。
白无常说：“孟婆婆，他还不能喝您的迷魂汤，我们要带他见阎王问话呢。”
孟婆回道：“哦，可惜了。小伙子，改天要来喝婆婆的汤哦。”
李墨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黑白无常带李墨直奔阴司。进大堂，李墨顿觉一阵阴冷。
牛头马面二将携阴兵分立两侧，一名师爷模样的侧站在旁，高台上端坐一位大人。
这人身穿衮服，头佩冕旒，帝王装扮。神情威严肃穆，看面色浑黑如墨，额头有一弯新月……
“包拯包大人？”李墨目瞪口呆。
黑白无常两手一松，李墨顺势趴倒。
无常上前跪拜，阎王免礼。
阎王道：“下方何人？”
黑无常回话：“回禀阎王，此人是卑职索回的已亡人，我二人有要事禀报……”
黑无常把发现灵兽、跟进调查、遇到万兽仙的经过细细讲给了阎王。
阎王听罢，思忖片刻。
“该来的还是会来。”他轻叹道，“你们鬼差，五百年一换，不明所以，情有可原。这事快有一千年了，这人不叫万兽仙，他生前被称为万寿真人。”
阎王讲述了一个古老的故事。在千年前，万寿真人曾是一名得法的道长，一生极爱动物。
此人修得长生不老术，寿命不减，可他总伤感于喂养的动物时常老死。万寿真人研习出一种用常人魂魄强化兽体的妖法，使他养的野兽也能生生不灭。如此作践人命，天理难容。
地府派军兴师问罪，遭遇灵兽围堵，阴兵与灵兽大战十天十夜，终于将所有灵兽尽数屠杀。
万寿真人战败，刎颈自戕。他的道法属实高深，死后竟把自己的魂魄凝成一块赤魂石。地府特于眉城外的无界山建了一座镇魂塔，将赤魂石镇于塔下。此事年代久远，渐渐被众人忘却。
阎王说：“镇魂塔历经千年，恐已倒塌。万寿真人既然敢称自己为万兽仙，想必法力比当年更强。按你等所言，他此次饲养的灵兽已非活体，而是已死的动物精魂。倘若炼成妖兽，将难以应对，人间又要遭受一番生灵涂炭啦。黑白无常听令。”
黑白无常齐声道：“卑职在。”
“我命你二人速速返回阳间，去无界山查看镇魂塔是否完好，随后即刻前去探明万寿真人的藏匿之处。”
“得令。”
“判官听令。”
边上那位师爷答话：“臣在。”
“我命你集结地府所有阴兵，待无常回报后，出军剿灭妖兽，擒拿万寿真人。”
“臣得令。”
“好。众人加强戒备，防止妖兽突袭地府。”
左右阴兵骤然喊道：“得令。”
李墨心惊胆颤，黑白无常左右架起他，再次一跃而起，消失了踪影。
9.花豹
无界山巅，镇魂塔支离破碎。
李墨觉得，此处本就地震多发，千年古塔坍塌不足为奇。看来正如阎王所说，万寿真人已重返人间。
两位无常一路疾飞，带李墨返回眉城大学，找到了邱玉。
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万寿真人的藏匿地点，然后迅速通知地府，众人聚在一起商议。
商量半天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大家都很焦躁。
灵狐忽然开口说：“我有办法。”
李墨忙问：“小狐狸，什么办法？说说看。”
“主人，我可以闻到其他灵兽的气味。如果跟着灵兽，或许能找到万寿真人。”
“好主意，”邱玉摸摸小狐狸的脑袋夸奖，“小狐狸真棒。”
黑无常说：“事不宜迟，我们立刻行动。”
小狐狸摇摇头，“我已在附近搜寻过。白日里，灵兽气味丝毫闻不到。到夜里能闻到一些，它们应该是晚上才出来。”
众人无奈，只好耐心等待夜晚到来。
夜幕沉沉，万家灯火亮起，眉城的晚上散发着迷人的醉意。小狐狸的鼻翼忽然煽动两下，它立起身子，仔细闻。
“灵兽出来了。”小狐狸机警地嗅着空气中的味道，像一只猎狗。
它迈步往前走，越走越快，大家急忙跟上。
转过两条街，在一个阴仄的窄巷，小狐狸停止了脚步，“在里边。”
几人往里张望，看到一个行人朝巷子深处走去。他的正面，挡着一只花豹，身上闪着幽幽的绿光，那人好像完全看不到。
黑无常大叫：“糟了。”
话音刚落，花豹猛扑上去。一眨眼，行人倒地不起，花豹在他身上啃噬着什么。
黑无常十分懊恼，“哎，晚了一步，魂魄被吃掉了。”
花豹吃完，转身跑掉，黑无常下令：“追！”
黑白无常又架着李墨腾空飞起。
“姐姐，我带你走。”小狐狸对邱玉说。
邱玉一跃，跳到灵狐背上。大家紧跟花豹后边，向北山而去。
花豹动作极快，它身上的绿光，在黑黢黢的山岭间格外醒目。大家奋力追赶，一路尾随着转进一个山谷。眼前一下亮堂起来，谷中空地上焚烧着篝火，正中一个香坛后，一人背手看着他们，花豹蹲伏在他脚边。
李墨说道：“是古老师。”
众人已躲避不及，白无常低声说：“你们注意点儿，我俩一动手，你们就跑，明白吗？”
“好。”李墨和邱玉也悄声回答。
10.兽王
“又是你们，来送死吗？哈哈哈。”万寿真人狂笑。
黑无常喊话：“万寿真人，你果然逃出了镇魂塔。”
“哎呦，这次做了功课。你们这些徒子徒孙辈，也敢叫我的名号！”
黑无常把锁魂钩一拽，“休得猖狂，你们退后，我来会会他。”
“哈哈哈，你们今天都得死。没人走得掉。”万寿仙人舞起手中一把宝剑，口里念念有词。
篝火烧得更旺，四野传出阵阵咆哮。众人看到周遭的密林中钻出数百头野兽，浑身漫出幽绿的光，呲着獠牙，目色凶残。
“不好，中计了。”
万寿真人用剑一指，“杀。”
百兽随令而动，朝着他们冲过来。
黑无常喊：“都到我身边来，快。”
大家都靠近黑无常，他两手相抵，急急念出一道咒语，喊一声“地藏阵”。
霎时一道屏障升起，像个罩子，把几人罩在里边。野兽狠狠撞击这道屏障，却打不破。
黑无常道：“此非长久之计，快想办法。”
李墨慌慌张张地喊：“怎么少个人，邱玉呢？”
几人赶忙搜寻，看见邱玉在灵兽的包围圈外，远远地靠着岩石瘫坐。她早被突如其来的危险吓得发傻，动弹不了。
万寿真人看到了这一幕，他剑锋挑动，说一声：“灵虎，去。”
大部队中，一只灵兽退出攻击，转身朝邱玉跑去。
情况万分危急，小狐狸自告奋勇：“我去。”
李墨喊：“我也去。”
黑无常手指一挥，屏障上打开一条缝隙。白无常扬动捆鬼绳，绳子像游蛇出洞，飞速在缝隙边的灵兽身上游走。
白无常轻念，“收。”绳子猛然扎紧，几只灵兽被捆住，而且越捆越紧，“嗙”的一声，化为了星点。
包围圈打开了一个小缺口，李墨骑在灵狐背上，小狐狸毫不犹豫，嗖地一窜快如闪电。
它猛冲过去，一个急转，赶在了袭来灵兽前。李墨跳下，他们把邱玉挡在了身后。
这是一只巨型猛虎，大若蛮牛，齿如利剑。它身上并无绿光，而是泛着金黄色，两眼猩红。
小狐狸知道，它是兽王。
猛虎泰然自若，这只狐狸在它眼前，渺小得毫无存在感。
小狐狸蹲下了身子，低低地给兽王行礼。
它开口说道：“虎王且慢，小狐狸有事相告。”
那老虎左右踱步，瞅瞅小狐狸，并未急于进攻。
小狐狸正声说：“虎王，我们这些灵兽，都是死去的动物精魂。原本是要去地府，转世投胎为人。那万寿真人收了我等亡灵，以人类魂魄喂食。
“我等虽有了灵力，但却错过了投胎转世的机会。那万寿真人利用我等，只为报他千年前地府镇压之仇。我等不过是被他利用的棋子，到底只是一群噬魂兽而已。
“就算将人类魂魄吃尽，再吃什么，难道不是要吃活着的动物灵魂吗？直至再无可吃，只能相互残杀。我等是被那万寿真人骗了。虎王英明，还望引领百兽，尽早轮回投胎。”
11.倒戈
灵虎怔怔立在原地，像在思考。
万寿真人远远看见，他奇怪灵虎为何不动。他在空中挥舞宝剑，然后剑锋一指，一道白光直直打到灵虎身上，他是在驱动灵虎马上攻击。
灵虎忽然暴躁起来，它仰天长啸一声。这声音震颤山谷，树木像是也在发抖，撒下一地落叶。
随着虎啸，正在疯狂攻击地藏阵的百兽都站立不动。
灵虎转过身，怒视万寿真人，一步步朝他走近。百兽也随之而动，纷纷反戈。
万寿真人大骂：“你们这帮畜生反了？”
他竖立宝剑在面前，嘴里紧念咒语，两手一举，剑头直指云端，喊一声：“剑雨。”
天空瞬间坠落无数宝剑，众多灵兽被刺死，倒下一片。
灵虎开始狂奔，左突右跳躲闪着。很快接近万寿真人，猛虎一扑，把万寿真人压在身下。虎口大张，这一咬万寿真人必死无疑。
万寿真人情急下，使出全力大叫一声“啊”！他身上冒出红光，这片红光倏地离开躯体，在半空中收敛凝聚，直到药丸大小，随后坠落在地上。
随着这声喊，灵虎的攻击停止了，一动不动。
李墨看时，所有的灵兽都纹丝不动。身体光色越来越强烈，由绿变蓝，李墨听到邱玉在喊。
“小狐狸。”
他回头看，邱玉正搂着闪耀强烈灵光的小狐狸，他赶紧跑过去。
小狐狸轻声说：主人，姐姐。小狐狸要走了，我们不做灵兽，要去地府投胎转世了。希望来生有缘，我们再见……”
说罢，小狐狸的身体忽然分崩离析，化为星星点点的亮光朝四方八面飞去，其他灵兽也开始爆裂分离。
黑无常走过来说：“灵兽吞噬到体内的魂魄已回归正主，他们的本体应该也奔黄泉路去了。”
几人一同走向法坛，白无常捡起那块闪着红光的石头。
“万寿真人，你也该和我们回地府了。”
旁边万寿真人的身体忽然动了，慢慢坐了起来。他一脸茫然，对着邱玉问：“你是谁？我在哪里？”
邱玉反而蒙了，“你是？古老师？”
“是我，我怎么在这里？”
邱玉明白，万寿真人离开了古老师，他的本体醒过来了。他看不见李墨和黑白无常，只能看到她。
邱玉上前把他搀起，他将万寿真人利用他的身体如何为非作歹，如何被制服的事讲给他。
古老师听完，缓缓跪在地上。
他哀求道：“你说黑白无常也在这里吗？能否容我这个罪人提个请求？”
众人不明所以，黑无常说：“让他讲。”
邱玉转告他：“无常让你说呢。”
12.鬼眼
古老师的声音有些哽咽：“好的。去年夏天，我在学校的职称没评上，女朋友嫌我没本事，弃我而去。我很痛苦，下定决心跳眉河自杀。
“一个老头救下我，他说我如果肯帮他，他能满足我的一切条件。我让他杀了我的恋人，随后我帮他开发游戏，把他写下的咒语都编码到了游戏里。
“直到上个月，地宫里忽然有成年的灵兽跑来。这个老头告诉我，我没用了，只有我的身体还年轻不如借他一用。
“他对我施法，我感觉控制不了我自己，再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所以，我想请黑白无常把我带走。我真的不想再活了，求求你们吧。”
黑无常说：“虽是犯下弥天大罪，但是这样带走他不合规矩呀。”
李墨咣地也跪了下来，“黑哥，白姐。我可不想再去地府，你们能不能把他带走，把我留下啊？”
白无常大笑，“哈哈哈，小弟弟，你还真聪明，姐姐喜欢你。你等等，我二人商议一下。”
黑白无常到旁边耳语，李墨和古老师都跪着耐心等待。
过了片刻，他们扭过脸来。
白无常说道：“原本来说，这样违背地府规矩，行不通。不过我二人虽是鬼差，也通人情。
“李墨，念你协助铲除妖道有功，我们也想帮帮你。此番一战，免去阳间众生一劫，相信阎王爷也不会怪罪。
“最后问你们一遍，你二人可是自愿？”
李墨狠狠点头，“我愿意。”
邱玉代无常问话，古老师说道：“我心中有愧，片刻都不愿留在人间。我愿意立即前往地府，也甘受惩罚。
“如果你们同意，我可以帮地府做信息改造，防止有人再用科技造孽。”
黑无常说：“这主意不错，阎王爷那边我们也好说话了，那就开始了。”
黑无常晃晃锁魂钩，略一施法，一钩下去，古老师的魂魄被拉出体外。
白无常领李墨走到古老师身体旁，念动法咒。她将李墨一推，李墨一下穿到了古老师的体内。
李墨左看右看，“诶，我活了，我变成了古老师。黑白无常呢？我看不到他们。”
邱玉说：“看来你真的变回了凡人。”
白无常道：“现在，我们也要返回地府了。”
邱玉急忙说：“哎哎哎，我的鬼眼，说好让我看不到鬼的。”
白无常笑笑，“哦，险些忘记。”
白无常站在邱玉身后说：“闭上眼睛。”她伸出双手，盖在邱玉眼前。
邱玉等了半天，再无动静。
“好了吗？我要睁眼了。”无人回应。
邱玉等不及，把眼睛睁开。黑白无常和古老师已经不见，眼前只有进入古老师体内的李墨。
“我看不见鬼了。”邱玉大笑，“黑白无常，谢谢。我看不到你们了，再见啦。”
13.两年后
医院里。
李墨推开病房的门，邱玉躺在床上。
邱玉指着医生怀里的孩子说：“快看，我们的宝宝。”
李墨说：“母子平安就好啊，我瞅瞅。呀，这小东西这么眼熟。”
邱玉说道：“傻瓜，我们的孩子当然像我们了，你觉得像古力还是李墨呢？”
李墨抱起孩子，端详好一会，“不对，都不像，你再看看。”
邱玉很好奇，她盯着李墨怀里的宝宝看了良久，悠悠地说：“她是小狐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