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言道,唯太阳与人心不可直视。然,在教育界,更有一物,幽暗模糊,其形不可辨,其重却千钧,其名便是——“上面”。
开学第一天,一则通知钉入年级群:“接上面通知,教师晚自习值班需于17:40进班。”顷刻间,怨声四起。这则通知看似来自某人,实则源于某“物”。它再次精准地掠夺了教师赖以喘息的时间。
学校本是育人的温床,不知何时,却异化为了一台冰冷的效率机器。在这部机器中,学生与教师皆成原料,被投入、压榨,直至汁干液尽。这一切,往往假“精细化管理”与“为学生好”之名而行。其执行之精妙,绝非一人之力所能及,背后必有某种“系统逻辑”在驱动。
“大课间”的演变,便是此“物”存在的明证。为响应“每日一小时活动”的号召,学校将时间拆解,创造出“大课间活动”一词。然而,这美好的名目迅速被掏空内涵:活动变练习,户外转室内,短暂成常态。最终,学生非但未获得自由,反失却了宝贵的课间;教师亦被捆绑于教室,疲于奔命。
这一切的发生,并非某个具体之人一拍脑袋的决定,而是一套固有的“行事逻辑”在作祟:以最小的成本,换取最易量化的“业绩”,并以管理的便利替代教育的复杂。在这套逻辑下,人与人的温情让位于物与物的计量。
晚自习的提前,走的仍是同一条路径。自由时间被逐步蚕食,师生被驱赶入更长时间的禁锢。管理者则以“纪律”与“负责”为名,行控制之实。任何质疑,皆被一句“上面规定”挡回。
那么,这个“上面”,究竟是“何物”?
它绝非年级组长,他仅是传声筒与承受者;它也非某个具体部门,因无文件、无依据,只有口头通知。它更像是一种无形的“存在”:一种唯上是从的官僚惯性,一种不敢担当的避责策略,一种将所有人工具化的绩效主义。它无影无形,却无处不在;它不发号令,却人人顺从。
它深知何为恶政,故以口头传达替代明文规定,以便日后进退有据。它可能迎合更上层的意志,也可能主动创造“政绩”以作晋身之阶。它试探、挤压,一步步剥夺师生的时间与尊严,因为在这套逻辑中,唯有控制与输出才是“安全”的。
于是,校园之中,“上面”成了终极答案,也成了无解之问。它是一张巨网,一种生态,一类文化。它生产“混蛋”,但更可怖的是,它本身即是“混蛋”得以诞生的母体。
它包裹着重重的壳,圆滑而坚硬。你若问它是何物?
它或许是一个系统,一种惯性,一类无名的暴力。
至于它究竟是什么蛋?
或许,是一颗“体制之蛋”。壳内混沌不清,壳外坚硬冰冷,而破壳之日,似乎仍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