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1)
01
今天纪昭的心情格外好,因为他打到了一只大虫。
呃,是叫大虫吧,他们都那么叫的。
他低头看着脚下的大虫,奄奄一息,喘息着。师父说这只大虫不安分,已经把左寨右寨的三口人都咬死咬伤了,便派大师兄、老二老三、四师兄和老九去打大虫。
请求了师父一番,师父才放他跟着他们,当然,不能动手,只能旁观,在他们快死的时候跑回去给师父报信。
什么啊。
他才不会做这么窝囊的事情,今年他也十二了,从小习武学文,对付一只没脑子的大虫,小菜一碟。
纪昭用手帕擦擦滴血的匕首,到池边洗手,等着他们过来。等他们过来,问是谁干的,就让老二老三担着好了,他们虚荣心那么重,担着这样的英勇事迹,想必也很乐意。
“十八!”他们来了。“十八,咦?这不是那只害人的大虫吗,十八你把它制服了?”
“没有。”
“谁啊,这么英勇啊。”
纪昭嘴角微微上扬,“老二老三。”
其余人都惊讶的看着老二老三,不敢相信。这两个半吊子打了大虫?
但是十八还小,也不可能是他干的,他又耿直诚实。
“咳……对不住了师兄们。”纪昭低笑,转身离去。
“十八不一起回去吗?”
“不了。”
纪昭往山上走去。
自从来到纪山门,已四年有余了。从她救下他,到现在。这四年来,每日跟着师父学习讨教,时光飞快。
当初宫中金罗王作乱,父皇母后送他一人来这山林里,让他寻到纪司,拜入他的门下。
他只身一人步入深山老林,绕晕了路。后来遇见巨兽,纵使他从小习武,在巨兽面前也不堪一击。
眼看这巨兽张嘴要撕了他,结果它却缓缓叼起他,甩到一边,再甩到另一边。不吃了他,却挑衅他,玩弄他,让他备受屈辱与折磨。
以前在宫中和太师辨认万物的时候,他只是说这种巨兽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原来是逗人玩儿的。今天打大虫,就是那只巨兽的时候,也与他盘旋了一会儿。现在的巨兽都这么“善解人意”吗……
太师,太师,我好恨啊。纪昭心中升起一股怨妇的心情。
纪昭坐在山顶,躺在青青草上,芳草的芳香传到他的鼻中。天好蓝,好遥远。
睡意缓缓袭来,纪昭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昭昭跑到哪里去了。
眼下我无聊的很,师父没有派任务也不上课。昭昭他们出去打大虫了,只留我一个人,没人能解闷。
登上纪山顶,看到昭昭在睡觉。这孩子。
刚才老二老三回来和师父吹牛,说大虫是他们打到的。我才不信嘞,就他们那两个半吊子?
昭昭干的吧,他的身上有血腥味。
“纪昭?”
“小十八?”
“昭儿?”纪昭眉毛抖了抖。
“昭昭小公子?小昭?小小十八?”我轻声唤着纪昭,当然,带着几分戏谑。
他十二了,模样生的清秀,比我生的还美。太不道德了。
老二老三说,昭儿的相貌是倾国倾城的,绝对蓝颜祸水一个。
又唤了昭昭几声,但是他不应。他果然还是在装睡吧。
我飞身上树,折了一枝花下来,插在昭昭整齐的乌发间。又对着他捣鼓了一顿,他也不恼怒,不作反应,仍由我折腾。
昭昭每次都这样,装睡装看不见,或者冷冷的瞟你一眼,说你一句“痴儿”。
风吹过,花树上的花被卷起,飞向远山。
粉雕玉琢,在漫天飞舞的花瓣中。
日后,必是孽缘。
“唉……昭昭,”我抬手去拨弄纪昭的发丝,“你说说你啊,怎么生的这么好看呐。不是师兄嫉妒你啊,师兄这是羡慕你啊。你要是个皎皎那般的女孩子,喏,水润水润的那种,绝对是个抢手的。”
她又戳戳他的眉心,做下了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承诺。
“日后你长大了,若是没有人要你,师兄去娶你啊。”
又守了昭昭一会儿,见昭昭还装睡,也不好戳穿呐,拍拍衣服,就飞身下山。
待她走后,他支起身,回味着她刚才的一番话语。不屑,却又好笑。
纪子洲,你我都是男儿,谈何娶嫁。莫不是又摔伤了脑袋?他想着一会儿给她找些治脑子的药草,煎药给痴儿师兄。这个师兄,第一次见面救下了自己,就大言不惭的调侃他。长那么大,第一次有人出口调侃他,真是大胆的小子。
在纪山门醒来,第一眼就是那个孩子的笑颜。很温暖,难得一见的温暖。
那些日子里,他埋藏着自己的过去、遮掩着自己的心情,让所有人琢磨不透,逐渐的自动远离他。外人看他的目光,畏惧、陌生、冰冷,完全没拿他当一个孩子看,不,他已经不是孩子了。在兄弟的竞争、母妃的期望、父王严格的要求下,双手沾染了鲜血的他,还算一个孩子吗?
都不重要了。
纪昭起身,打理一下衣冠,准备下山去。不经意间一抬头,只见漫天飞舞——花瓣翻飞中,见远处青山,梨花盛开,如同人间最美好的笑颜。纪昭愣了一会儿,微微扬起嘴角,日后,带那个痴儿师兄来看看这世外的美景吧。
02
“昭昭!”
看见纪昭从山脚走上来,我也迎了过去。他的眉毛微蹙,看着我甩着袖子,一脸地痞无赖的向他走来。
“纪子洲,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叫我昭昭!”
“那昭儿呢?”
“不行!”
“昭宝贝?”
“你!”
“呃,小十八?”
“不行!”
“那还是叫昭昭吧!而且我是你师兄,你不唤我一声十三师兄,我就继续唤你昭昭!”
纪昭扶额,眼前这个小子到底是谁啊,为什么是自己的师兄,明明比自己小。仗着自己入门早,就为非作歹,乱给自己起外号。
“昭昭,师父唤我们纪山门所有子弟,到前堂集会。”
带着昭昭去了前堂。前堂挂着一幅匾额,大书“纪山门”三字。
纪山门,是纪司从中原云游到了云南一带,因为喜欢纪山隔绝的环境,于是定居下来。纪司,是一个道人,也是十八个孩子的师父。
他精通文武道理,长得白净、额头方正、虎背熊腰……其实,师父他没有虎背熊腰那么夸张,就是帅。他门下的十八个子弟,一个个玉树临风的玉树临风,粉雕玉琢的粉雕玉琢,都随了他,帅。
但是这十八个子弟,不是他的孩子。是他捡来的孩子。一日,纪司游山玩水,遇见一个弃儿,尚在襁褓之中,随身的只有一箱特产和一块木牌,木牌上书“泽”字,没错,正是现在的纪山门大师兄纪泽。
日后,纪泽会走路了,能上山下山了。一次见到一对男婴,和他一样是弃儿,尚在襁褓之中。那对娃娃睡得正熟,瞬间,纪泽大师兄慈心大发,把这两个孩子背回去了。这两个孩子,就是日后的老二老三。
又一次,他下山,看见一个男婴,尚在襁褓之中。那个男婴吮吸着手指,一看就是饿了。瞬间,纪泽大师兄慈心大发,把这个孩子背回去了……
前前后后,算上我,一共背回了十二个。
大师兄伟大。
接下来,大师兄就开始了奶娃娃之旅。师父说,子洲应该替你大师兄分担忧愁,便叫我下山口守着,看什么时候有孩子被丢过来。
于是乎,我就背了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和纪昭回去,勤勤恳恳的把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养大了,彼时我也只是五岁孩童。
没办法啊,师父不管,要是不管他们,他们就会被大虫吃了,或者直接饿死啊!一个个那么可爱,下不去手。
我觉得我也很伟大。
“纪子洲,想什么呢,好好听师父讲话。”昭昭的声音把我从自己和大师兄的艰难史中拉回。
侧头看着纪昭,这个孩子,与十四十五十六十七都不同。与自己,与所有师兄,都不同。
他被抛过来的时候,已经八岁了,对于自己的爹娘,是有记忆的。
他刚过来就被大虫咬了个半死不活,爹娘把他一个人抛在这里,连一块玉佩、一块木牌这样的信物都没有留。是打算完全扔掉他吗。而大师兄问他话,他只是安静的、冰冷的看着大师兄,说自己什么都记不得了,只记得自己单名一个“昭”字。
亲身体会被抛弃的感觉,被爹娘抛开,抛的远远的,不是滋味吧。
我满心怜爱,不禁抬手,摸着昭昭昭的头,也只是一个比自己矮了小半颗头的孩子。
昭昭头发也很软。不自觉中,已经摸了好一会儿了。
但是,昭昭和师父已经自觉的发怒了。
“纪子洲……”
“纪子洲……”
两个人的声音不约而同的响起。
“你有听我讲话吗?”
“你能别摸我头吗?”
于是乎,师父逮住我一顿训话,训得我找不着北。连着昭昭也训了一顿。师父训话后,清清嗓子,才步入正题。
“从今天起往后五年,十一以及十一以后的众弟子,准备试炼!”
那么我刚才不听师父说话还是情有可原啊,步入正题之前那都是废话。这么一想,这次他老人家废话格外多。
不过,试炼。
试炼?我也才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试炼什么?疑惑的眼睛自觉的看向十七。
十七被我看的发毛,轻声补充:“准备试炼。”
哦,准备试炼。就和中原的科举一样吧。
不过,为什么要准备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