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悲观主义是从打暑假工时,认识一个女孩开始结束的,该怎么说她,其实我们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也不知道对方到底长什么样,工作时戴着口罩,只能看到一双眼睛。
很多时候,在车间我们保持着一定距离,离得最近的时刻,是在茶水间面对面坐着相顾无言,但是我们都会默契地望着对方笑一笑,权当是打招呼了。
偌大的车间里,流水线飞快,人们像机器一样,麻木地操作着各自手上的工序,没有任何交流,脑海里也没有太多想法。偶尔会有些喘息的空档,要不是前面的工序缺少零件停了,要不就机器故障,我的工位经常需要去另外的工位领物料,她刚好被其他车间借过来,在等物料时,我时不时观望着车间里的人和流水线的动态,也会观察她,我注意到,端托盘的时候,她那只露出来半截的左手腕,靠近动脉的位置,疤痕触目惊心,我在心里暗自数着那些疤痕的条数,一抬眼迎上了她的目光,被她发现后我尴尬得撇过头,识趣端着托盘快步走了,那眼神里,有一股清冷的淡漠和生人勿近。
从那天起,我开始对她充满了好奇,吃饭的时候向同车间的工友们打听她,那些工友们提起她,前缀总是:你说那个神经病啊?我总感异样。直到有个和她共事了好几年的同事,告诉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之前自杀过很多回,除开你看见的,其实她两只手臂上有很多美工刀划伤的疤痕。随着时间推移,她在我心里的画像越来越清晰,我仿佛窥见了她的一部分。
事实上,她和家人的关系很糟糕,已经断绝来往,没什么朋友,一个人像浮萍一样,常年漂泊在外地,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的那些经历,虽然不是她亲口说的。那些事情的窒息感和绝望,那种炼狱般的沉重,也足以让我这个局外人伤感,好像她前面有一个大水缸,她把自己反复淹没进去,又抬起头来求生。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就不想死了,她学会了面对和接受,成为了别人口中的:那个神经病。是啊,她们只是认为,她是一个疯狂自杀自虐的神经病,她的痛苦,没有任何人可以体会,包括我,我们都只是看客。落在别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多的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
我突然觉得这种生活,对于她来说是最好的,不和任何事物有太多纠缠,开始变得宽容,不在意任何人给她贴的标签。潜心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修护自己,就像我听到的独角兽的故事,每当受伤,就安静找一个山洞,默默舔舐伤口,恢复后,又走出山洞去看外面的世界。
结合她,又想到戏剧性的另一件事,记得曾经有个女同事,滔滔不绝地向我传授为人处世的经验,她拿出来聊天记录,解析着领导的反应和她的措辞,那客套熟稔的场面话,以及领导赞赏和肯定,正当我心里暗自感叹着差距,直到同事即将离职后不久的一次班前会,领导鄙夷不屑地说起来同意她辞职的真相,我才彻底看透了,关于这些事情的本质。
人,或轻或重,也就是那么回事,活着不妨大胆直率些,这样哪里还有什么精神内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