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安静的世界,那个失眠的耳朵。
我是宋一,面对这个听不到的世界,唯一的应对方式就是微笑,所有的快乐和悲伤都是笑,与假笑男孩的不同之处可能是笑的比他还要狼狈。
听爸爸说,在我三岁之前也曾用耳朵拥抱过这个世界,也曾用笨拙的语言数小鸡,数小鸭,也曾无比开心地大笑,也曾因丢失掉玩具而哭泣。我恨自己完全没有记忆,还没有留下一点点关于这个世界的只言片语,我的世界就安静了。
得知这个安静世界的到来方式的那一年我十四岁,那一年我见到了所谓的生物学母亲,她是我见到过的女性中最优雅的,那天我才明白这么优雅的一个人也可以那么狠心。他们的争吵出现在语音转换器上时,我呆愣了很久,然后把上面的文字小心翼翼地清理掉。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连父亲也没有。
在此之前,父亲在我面前从未谈及过我的母亲。面对我每一刻他都伪装的很好,我知道这么多年他一个人很不容易的,却不曾想他还背负着那女人的怨恨,背负着那个所谓失聪事故的责任。他们分开是因为我。在所有人的眼里,我是那个没有母亲的可怜虫,是个听不见的聋子,他们却不知道,我是那么地幸运,因为那个女人所丢弃的是父亲最珍惜的。
十四岁那年我开始有了朋友,有了我们的小秘密,那时才发现在别人眼里,我不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傻子,有人愿意牵起我的手,和我一起玩。但是好景不长,我应该相信一枚硬币是有两面的。有人为了我手上的面包来耗费感情,有人可以甘之如饴的拿时间交换,但是我不能,也不会,所以眼泪洒了一地,真心防守失利后只能加固围墙。后来的日子,再也没有人能走进我的世界,不是不让,而是不敢了。
二十岁那年我忽然听到了声音,面对着面目全非的汽车和洒了一地的鲜血,我听到了声音。我用嗓子撕心裂肺地嚎叫,希望引起这个世界的一点点关注。那一刻,我惊慌着,我发现自己活的一无是处,连最基本的求生都做不到;那一刻,我真的成了别人口中的可怜虫,一个不自知的可怜虫!
原本能够听到这个世界的零星点点是我在过去的十七年里最渴望的,可惜那微弱的声音却成了我人生中最大的折磨。已经记不清多少个夜晚,碰撞,哀嚎,不停地在耳边折返。夜半幽回的梦魇仿佛要将希望撕碎。那时的我都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那么恨自己的耳朵,恨那个一直接受治疗的自己。安静不好吗?我一遍遍地问。
后来眼眸逐渐清醒,或许是因为疼痛,但好像又不是。看到满身的抓伤,我笑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苦笑,但笑好像对我的人生有了意义。
这样的日子我已经忍受了三年,也没有变成他们口中的绝缘体,好像加重的疼痛让我更努力地去练习那些笨拙的发音,学会喊爸爸。好像痛苦着,好像也快乐着。
我是宋一,我也不是宋一。很多人正经历着和宋一同等的遭遇,幸,也不幸。幸的是残缺,不幸的是不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