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现代画家米格伦,因伪造荷兰绘画大师维米尔的“遗作”而名声大噪,甚至还被当作用假画欺骗德国人的“英雄”,这是包括他本人在内的多数荷兰人始料所不及的。
其实,在他决定“创作”维米尔的“遗作”那一刻起,他的灵魂已经死了,杀死他灵魂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在无人的夜晚亲手肢解了灵魂。如果不这么做,他是没有胆量去“创作”已故大师的作品的,他的灵魂不允许他这么做,能这么做的只有一个没有灵魂的肉体。这也是为什么在他以“叛国罪”入狱后,很快就交待出造假的原因。因为,他的肉体不想死。
我们不妨想想看,一个靠伪造名家作品出名的画家,出狱之后怎么还有脸以自己的名誉去作画?即使画出来了,怎么还会有人来买?他的余生已经不再是他自己的了,他不管怎样都只能生活在大师维米尔的阴影里。
当然,他不会缺钱花,据说他在欧洲各地拥有52套房子、15栋别墅。遗憾的是,他把自己的灵魂杀死了,或者说是弄丢了。剩下的只有一个赝品画家的虚名和一个躯壳,无论他怎么努力,再也不会创作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了。58岁时,他死于心脏病。死前不久曾对记者说:“我父亲说我是个骗子,而且永远都是”。是的,他骗过了荷兰,骗过了纳粹,骗过了鉴赏家和收藏家。
米格伦事件,让我想起了另外一位画家的故事。这位画家与米格伦一样,也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尽管平时很努力,可是作品销路很差,一年也卖不出去几幅画。
一个偶然的事件,使他等来了发财机会。一天,他在一家报纸上突然看到一则刊登他去世的消息。当时,把他气坏了!是哪个无聊的记者?竟敢发布这样的消息?
然而,正当他气势汹汹的找到这家报社要求赔偿名誉损失时,总编的一句话,立刻让他火气全消。
“什么?赔偿?你应该感谢我们才对!你想想看,那些过世的画家的作品,与他们生前的作品相比,平均每幅画涨了多少倍?”总编如是说。
于是,他与总编达成协议:他不再要任何赔偿,条件是,一定要为他保守秘密。他还活着这件事,只能他和总编两个人知道。他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家里。
第二天,当他打开报纸一看,果然不出总编所料,他委托给画廊的那些画,真的翻了好几倍,并且被一些画商和收藏者抢购一空。可是,新的难题出现了,做为画家,他本人已经去世,由谁来打理他的财产呢?冥思苦想后,他只好留起长发、蓄起胡须,冒充他的弟弟来接收卖画的收入。
他的确发财了,短时间内居然成了百万富翁。心里那个高兴劲,就别提了。如果不是这次突发事件,他一辈子卖画的收入也没有这么多。从这个意义上说,他真该感谢那家报社才对啊!
然而,好景不长。他的画只是热闹了一阵子,没多久就成了“弃婴”,躺在画廊里再无人问津。此时此刻,他才猛然醒悟过来,他的画同他的人一样,也是有生命周期的。他的人“死”了,他的画也跟着“死”了。
他不知道,在他决定“隐姓埋名”做别人那一刻起,他与那个叫米格伦的画家一样,已经亲手把自己的灵魂肢解了。不一样的是,米格伦没有了灵魂,还剩下一个躯壳。他连这个躯壳都不属于自己,而是那个冒名顶替弟弟的。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半真的存在,似乎南极就要撞上北极,世界未日已经到来。他不想再做别人,他试探着找回自己。
然而,无论他的“灵魂”怎么努力,他的躯壳就是不接受自己。米格伦还能向法官坦白,可他却找不到一个人倾诉。史铁生说,真正的孤独不是一个在沧茫寒冷的大海上漂流。是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在美好生活展开的地方,没有你的位置。
他就是那个在人群中找不到自己位置的人。可是,这一切又能怨谁呢?不是贪心作祟,他怎么会在生前透支了死后的财富?如果莫奈、凡高这些大师地下有知,不知会做何感叹?终于有一天,他走进了墓地,打开了自己的棺材,钻了进去。他突然觉得呆在这里挺舒服,据说,他再也没有出来。
我常想,生命的意义在于灵魂与肉体的和谐相处,许多时候,灵魂的存在比肉体更重要,很难想象,离开了灵魂肉体会怎样生活。人,一旦肉体过于贪婪,把做人的灵魂弄丢了,他就会变成一个空落落的躯壳。没有灵魂的人生活于世又何异于行尸走肉。两个画家共同的悲剧在于:他们不顾灵魂的反抗,为了满足肉体的欲望,在利益的诱惑面前,亲手肢解了自己的灵魂。当他们开始为此懊悔的时候,因为走的太远了,已经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