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能出来吗?”
“不知道。”
“出不来会怎么样?”
“死呗。”
梦中的天真无邪的童音却让陈雨猛然惊醒,她坐起来双眼无神看着前方,好半晌才像是回过神来,环顾四周,室友们已经睡着了。
她有点渴,想喝杯水,轻柔地将杯子掀至一边,小心翼翼的靠近离宿舍角落的桌子,尽管已经如此小心,倒水的时候还是难免发出了点声响,对角的女生猛的把被子拉至头顶,颇不耐烦。
不敢多待,喝完水蹑手蹑脚地回去床铺,生怕再发出一点动静,直到躺在床上才放下心来,她盯着上铺的床板,床板很多毛刺,中间的部分还有些大小不等的黑斑,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了,这些都没让陈雨看进眼里,她还在想那个梦。
梦里她和弟弟一起看蚕蛹,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她想了一会,那时候好像是老师布置的作业,所以她才有时间去看一个蛹是怎么样长成蛾子的,童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干农活,所以这为数不多的清闲时光便刻进了记忆深处,尽管如此回去后还是被奶奶数落了好久,还埋冤老师就是没事做才让他们去看虫子。
没办法,那时候家里正忙着拔花生,陈雨12岁了,12岁的孩子在农村能做很多活计了,她和弟弟不务正业的跑出去,要不是说过了是老师交代的作业,不打也会被狠狠骂一顿。
她不记得那个蚕蛹有没有破茧,弟弟早早地回去了,她本来想再等等,再等等,但听到奶奶一直喊她吃饭,怕被骂的恐惧还是战胜了对老师的恐惧,也跑回去了,还好第二天老师没说要检查作文。
她还在回想那个蛹有出来什么东西吗?好像有又好像没有,她记忆力不是很好。
手机微微振动了一下,她吓一跳,赶忙看了下四周,还好,没吵醒什么人。
手机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让人感到刺目不适,她划了好几下才解锁锁屏,手机是五年前她开始工作之后买的,她爱护的很好,只有少数几条裂痕,就是特别卡,经常连电话的接不到,她想是应该买过一个了。
微信提示有一条消息,点开是弟弟发来的。“姐,给我点钱。”
她眉头微皱,“不是刚给你打了生活费吗?”
“大学要花的钱很多的,买资料,出去和同学聚聚餐,一下就没了,算了,哪里够!”
唉,心下叹了一口气,看了银行卡余额,估摸着这个月的开销,给他打了一千过去,刚发完,银行短信提示余额2538.8元,陈雨看着短信眉头皱得死死的。
“给你打了一千,省着点用。”手机还是再用一段时间吧。
“知道了,姐,谢谢姐姐~”
不知为何心里有点不舒服,退出聊天界面,列表往下划,只有寥寥数条消息,最终目光停留在备注为“小妹妹”的消息上。最后一条消息是:
“姐姐,你就不该管你弟弟。”
这个女孩子是陈雨去年认识的,比她小两岁,和弟弟同岁,和同学一起来的,活泼可爱漂亮,有着这里人没有朝气。
虽然她自己说高中毕业没考上出来找工作,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估计是高考完出来打暑假工的。
本来陈雨也想让弟弟过来一起做做暑假工,反正高考完也没什么事,但他不愿意,父母也反对就这样算了。
估计是看到和弟弟一个年龄的小孩,忍不住多关照了几分,毕竟电子厂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她们还是学生容易被哄骗。
大概是因为这个,余尧跟她关系挺好,她也真心将这个小孩当妹妹照顾,后面她们去上学,陈雨从旁人哪里听说余饶把厂里的很多人微信QQ都删了,她还以为这个小姑娘也会把自己删了,谁知道并没有。
小姑娘人很好,经常跟她说很多很多学校发生的事情,听着让人啼笑皆非,又忍不住让她心生羡慕,如果可以她也想去大学看看。
陈雨初中成绩并不算好,不上不下,没考上高中,爸爸带着她去广东找工作,因为太小,她的工资按童工的价钱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成绩太差给父母提了醒,母亲直接辞了工作全心全意照顾弟弟,这一照顾就到现在,爸爸对15岁的她说妈妈辞职了,以后就靠你了。爸爸还说家里养大你不容易,你要多帮帮家里,多帮帮你弟弟。
还说了什么陈雨不记得了,她当时懵懵懂懂的说好,挣到第一笔钱留下够自己生活的全部给爸妈,爸妈夸她长大了,懂事了,再后来就不说什么了。
聊多了陈雨也会偶尔聊到自己的经历,这时候余尧总是会吃惊的问很多问题,比如“姐,那你爸妈可以送你去职高啊?”“你父母不问问你过得怎么样吗?”“他们为什么不回家?”很多的疑问都能用两个字回答,没钱。
是的,因为穷,这也是爸爸一直告诉她的,幸好弟弟聪明,不仅考上了高中,后面还考上了个二本大学,弟弟考上高中的时候,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爸爸甚至直接奖励了台电脑。
余尧经常对陈雨说你父母真是偏心,陈雨总是耐心地解释这不能怪她爸妈,毕竟那时候是她自己没考上,家里也没钱,所以没有办法,大家不都这样嘛。
晓梦沉默了一会。
接着她讲起了她同学的故事,事情挺简单的,她同学的父母离异,父亲一人将她们三兄妹拉扯长大,让他们上学,白天上班,晚上摆摊,最辛苦的时候姐姐想退学,父亲拒绝了,大学毕业后,哥哥姐姐想把钱全部寄回家里,父亲也拒绝了,说是他们刚工作更要好好发展,他们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陈雨有点不敢相信,怎么可能呢?这父亲也太无私了吧,晓梦反问了一句,“父母的爱不是本来就无私的吗?”
“雨姐姐,你应该反抗,凭什么你要缴弟弟的学费,你父母才40多岁,还这么年轻…”
陈雨久久不能平静,她第一次没有反驳余尧,或许是因为太过震惊。
这天晚上她梦见了自己成一只蚕,梦见它辛辛苦苦的吐丝,人们将它的丝收集起来拿去做绸缎,终于它累了,于是它把自己包成一个厚厚的,厚厚的茧。
远处的天边悄悄升起一抹鱼肚白,隐藏的霞光害羞地一点点挪出来。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