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沟」村名的由来没有特殊缘由,大体就是数字串下来,就像村里人生孩子为了好养活起的粗名意思大抵。
十九沟附近的村子还有:十一窑子、二十一村、二十四坡。都是数字命名。
秋天最后的一个节气,早上天亮的明显晚了许多。
不到六点,村里的羊倌已经赶着羊群朝着村南懒散的晃悠而去。
昨夜变天,清早寒风凛冽,一阵清冷的细风贴着地面,躲过羊群稀稀拉拉的空隙,顺着羊倌烂了半个脚后跟的棉鞋,丝丝凉凉地滑进羊倌臃肿的羊皮袄里,席卷全身。羊倌本来迷糊着深一脚浅一脚倚着身边的羊群推着往前走,这一股子风灌得他不由地站定浑身上下不由自主的一激灵。突然清醒了。这说不上是舒服还是难受,总之,不迷糊了。
“好家伙,这天气,一黑夜就冷成这了!”羊倌念叨着紧了紧身上那件磨的油亮黢黑的羊皮袄,两手稍稍使劲勒它,发出“嘎吱嘎吱”地声音,细端详羊皮随着手劲的大小显现出或深或浅的皴裂的裂痕,仿佛稍一使劲就会把这僵硬的皮袄勒腰斩了,尤其胳肢窝下。
说罢,羊倌挥起鞭子,虚空一晃,“啪”地一声,嘴里低吼着只有羊群能听懂的号令,一人群羊浩浩荡荡远去。
每天早上,羊倌和羊群的出发也惊醒了村里各户的打鸣鸡。
被迫司职的鸡们,扑腾着翅膀,嘴里咕咕地嘟囔着,不情愿地起身挪出鸡窝,找到各自发令的岗位,你一声我一嗓地糊弄完差事,赶紧回到鸡窝,趁着还有点热乎气儿,还能睡个回笼觉。
鸡都嫌冷!
就这样,新的一天算是凑活着来了。
1958年,十月二十四日,霜降。
鸡叫后,各户的煤油灯慢慢地点亮。星星点点的亮光忽闪忽闪,一夜的寂静被点亮,村子有了生气,也暖和起来。
水井东北方的一户院子,正房里的油灯彻夜未灭。
“咋样了?现在。”
“嗯... ...”
“嗯是啥?”
“... ...”
“哎,你说你,... ...”
“老高,老高。”大门外有人边喊边砸门。
说话人话还没说完,就被院子外的叫声打断。
“谁?”屋里人本来趴在炕沿上抽着烟锅,没动弹,朝深厚歪着脖子,喊。
“我!”
“他妈,你谁?”屋里人听到如此回答,有些火气,顿时翻身坐起对着窗外不耐烦地喊了一嗓子。
“哎呀,我,我的声音你也听不出了!”门外依旧高亢有力,不亦乐乎。
“你... ...”
“哎呀...哎... ...”屋里人正要破口大骂,哪知身边躺着的女人受不了的呻吟着,颤巍地晃着胳膊,意思:你快出去吧,再喊我受不了了。
男人看着憋了口气,想说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转身双脚着地,划拉着双脚在地上找鞋,趿拉上,顺着炕沿拿起一件衣服胡乱披上,开开里屋门来到堂屋,刚准备开正房门,犹豫一下。对着东里屋大喊:“你们那四个货,赶快起哇,看看你妈去,一个个睡得死!”喊完,打开房门,出了院子。
“老高,老高!”门外人依然孜孜不倦。
“哎呀,行了,甭叫唤了,大清早号丧呢?”男人裹了裹衣服,边应付边快步来到大门前。
“你看你,大清早说啥,多不吉利。”门外人埋怨道。
被叫做老高的男人,没搭理,拉开门栓打开半扇大门。
“我问你谁谁谁,你就是不说,原来是个你。”老高开门看到来人认识,开口便是占上风。
“那还有谁。”
“啥事?”
“进家说哇,冷哇哇的。”
“就这说。”
“咋啦?”
“不咋,你啥事,赶快说!”老高本来毛躁,更不耐烦。
“你看你这人,来看你,你着大清早吃上枪药了?”
“你管毬我吃啥了,有事说事!”老高彻底被点燃了,双目瞪得溜圆。
“哎,你要是这样,那我走呀。”来人有些被吓到也有些太没脸面。
老高多一句话没有。转身关门上拴,朝里屋走去。
“哎,你... ...”门外人看老高真的不搭理,一着急说不上话了。双手扒着门缝支棱着眼睛,朝门里看着老高头也不回进了家门,双手无奈地拍了门一下,往后退了几步。
抬头看着好容易敲开的门,又冷冰冰地紧闭,还莫名其妙的挨了一顿骂。
“这当过汉奸的地主,就是硬气!”敢怒不敢骂,临了看着大门蹦出这么一句,到底是骂还是夸,恐怕说话的自己都懵着。
说罢,晃着脑袋在大门对面的墙根蹲下,双手交叉钻进彼此的袖筒内,不言语。
说话间,谁也没注意,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