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母亲

自从读了袁隆平写给妈妈的那封信,“大地母亲”这个词一直萦绕在心头。

“无法想象,没有您的英语启蒙,在一片闭塞中,我怎么能够阅读世界上最先进的科学文献,用超越那个时代的视野,去寻访遗传学大师孟德尔和摩尔根?无法想象,在那段颠沛流离的岁月中,从北平到汉口,从桃源到重庆,没有您的执著和鼓励,我怎么能获得系统的现代教育,获得在大江大河中自由翱翔的胆识?无法想象,没有您在摇篮前跟我讲尼采,讲这位昂扬着生命力、意志力的伟大哲人,我怎么能够在千百次的失败中坚信,必然有一粒种子可以使万千民众告别饥饿?  

      他们说,我用一粒种子改变了世界。我知道,这粒种子,是妈妈您在我幼年时种下的!”

母亲如大地,广袤厚重,在孩子生命之初就给足了营养,垫好了底子。

沈从文也有个不俗的母亲,在《从文自传•我的家庭》中有这样一段记叙:“我的母亲姓黄,年纪小时就随同我一个舅父外出在军营中生活,所见事情很多,所读的书也似乎较爸爸读的稍多。外祖黄河清是本地最早的贡生,守文庙做书院山长,也可说是当地唯一读书人。所以我母亲极小就认字读书,懂医方,会照相。舅父是个有新头脑的人物,本县第一个照相馆是那舅父办的,第一个邮政局也是舅父办的。我等兄弟姊妹的初步教育,便全是这个瘦小、机警、富于胆气与常识的母亲担负的。我的教育得于母亲的不少,他告我认字,告我认识药名,告诉我决断——做男子极不可少的决断。我的气度得于父亲影响的较少,得于妈妈的似乎较多。”

家庭是孩子的出身,从某种意义上,母亲才是孩子真正的出身。

这些成就卓著的人回看来路,感恩母亲,母以子“贵”,我们仰望赞叹之余,回视现实,把目光投向庸常岁月纷扰生活中的平凡母亲。

母亲,首先是个独立的生命,作为社会人,母亲承担着各种社会、家庭角色。每一个精心育儿的母亲,生命里藏着太多丰富的体验:最幸福,最辛苦,最牵挂,最无私,最千回百转,最息息相通,被吼叫,受指责,遭豪横……

讲几个寻常故事。

一天,亲戚打电话说,说说她女儿吧!孩子不学习,或是假学习。小女孩正上五年级。晚上,我跟孩子视频聊天,询问学习情况,了解到孩子没有学习状态,内在动力不足。我一边和孩子说,亲戚在一边不时插话,指出孩子不好意思说而实际做得不好的地方。等一会儿,就接过电话,直接叙述,表达失望,又不放弃,说要找家教……我说,关键孩子没有学习状态,没有学习动力。咱们先一起想办法给孩子找回学习状态。亲戚很快觉察出平日要求多,指责批评随意,说至此有点懊悔。她说,“到现在孩子都不和她交流了,不多说话,不辩解,不顶撞。”说这话时,脸上写满焦虑。我说当下最重要的不是关注学习行为,而是恢复以前的与孩子和谐亲密的关系。亲戚忧心地说,“我也想靠近她,可是她不和我亲近,咋办?”脸上写满困惑。谈话中当我说到孩子许多优点,妈妈立即脸上洋溢着明亮笑意,充分肯定,不停地说“是啊”。我说,“当下先不谈学习,好好生活。妈妈适当示弱,让孩子有机会照顾妈妈,这样孩子既走近妈妈,也会体验到价值感,顺势妈妈真诚赞孩子,这不就交流了吗?每天找三个孩子的亮点,真诚反馈给孩子。”这时,亲戚脸色平和了,若有所思地说,“我再好好想想。”电话结束了,一个妈妈脸上的风云变幻在眼前挥之不去。类似千回百转的心情,母亲们差不多都经历过。母亲也并不是天生强大,孩子是母亲的成长课题,自然而然地把母亲修炼成广袤大地、沃野千里。

我的外甥天天也是个不省心的孩子,信心满满地到涞源一中读书,却受不了一中的管束,念不下去,三番五次地折腾,没上到高二就休学。姐夫认为孩子就是妈妈惯坏了,吃不了苦。想先让孩子吃苦,感受到生活艰辛就能在学校念书了,打算让孩子去饭馆刷碗。二姐不同意,理解孩子半途辍学的痛苦,打工会让他苦上加苦,就毁了孩子。姐夫做不了主,就很生气,看孩子天天在家,也很忧虑,烦心写在脸上。二姐怕家庭气氛不好,孩子难受,每天忽视姐夫的生气脸,笑脸相迎,说说笑笑,营造欢乐气氛。二姐开始骑着自行车在大北京给天天找上学的地方,找到北大青鸟计算机培训学校。二姐想,孩子爱玩游戏,就让他学电脑吧。学校环境不错,绿树成荫,让儿子在这里养养心。行事果断的二姐不跟姐夫商量交了两万八的培训费。孩子就学起电脑来。我特别佩服二姐,具备非凡理解孩子、包容孩子、相信孩子的心眼,顺着孩子的心意全力支持。一个孩子有这样的母亲,遇到再大的困难也有归处,有滋养生命的沃土!

朋友的小孩有点小小残疾,一次给我说:当看到孩子是这样,我就想,如果爸爸、爷爷奶奶嫌弃他,我就离婚,我自己带着他。我是母亲,不能让孩子再受伤。听了朋友的话,非常感佩。"我是母亲”,能释放出多少能量,谁也不知道。

这些都是生活中母亲的真实样子,付出不求回报,脆弱又能承受,对孩子批评又包容,有失望又相信未来……

作为母亲,经常从纷扰的生活中跳脱出来,有距离地观一下自己的生命样态,就像跳到云端,欣赏大地一样,慢慢地赏,慢慢地品。一地鸡毛的生活下是亘古绵延的山川河流。

大地母亲,我们都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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