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鹤难得回来,族里的叔伯都请他唱几天戏热闹一下。
苍鹤就在城中的顺喜班搭了个班,借他们的乐师和戏台唱三天。
鹤老板声明远播,一时间顺喜班的票价被炒的非常高。一票难求。
苍鹤是晚上的戏,就拉着苍衙和苍咎一起去顺喜班,先熟悉一下。毕竟和他搭戏的人,他都还没见过。
自从几十年前,苍鹤发生某事之后,他就一直女装示人,对外宣称是苍家三小姐。
只有在家才男装打扮。
“小舅舅,你今天唱什么呀?”苍祜挽着苍鹤苍衙,兴致勃勃。
“红鬃烈马吧,叔公点的。”苍鹤显得并不情愿:“我不喜欢这个故事。”
“我喜欢小舅舅的锁麟囊。”苍祜歪着头看他:“我可以点吗?”
“行。”苍鹤对苍祜十分疼爱,远胜于亲子苍咎。
“谬矣这几天很忙的样子,早出晚归。”苍衙若有所思:“有时候回来,脂粉味很重。”
“管他做甚。”苍鹤不想谈及他:“随他去。”
“旧事与他无关,鹤你对他不要太仇视。”苍衙和苍鹤从小一起长大,辈分上是舅甥,感情上是兄弟。
酒楼上的贵客,透过窗正好看见他们,一时失神。
他随行的下属急忙叫来跑堂的小二:“小二,那位是谁啊?”
“客人怕是没看清,那是苍衙城主啊,苍家小公子要成亲,前几天刚回来的。”小二一脸的仰慕:“苍衙城主真是龙章凤姿……”
“我指的是和他同行的姑娘,苍衙谁不认识?”
“那个啊,那是苍家的三小姐苍鹤,晚上要在顺喜班搭台唱戏的。就是名闻天下的鹤老板。另一位是帝神的小女儿,苍祜小姐。”小二压低了声音:“可惹不起。”
“苍鹤。”贵客从失神总回醒:“叫苍鹤吗?有没有孪生兄弟什么的?”
“不曾听说。”小二摇摇头:“没有吧。”
“陆极,你说她,像不像……”魔界尊皇叶倏忽没有问下去,不知是不想知道还是不想问了。
“像,很像浮朔长老。”陆极如此直接地回答,倒让叶倏忽猝不及防。
“浮朔,浮朔。”叶倏忽念了两遍名字:“那么重的伤,生还的可能性不大吧。”
陆极小心翼翼的问:“既然晚上这位小姐搭班唱戏,尊皇要去看看吗?”
“不去了。”叶倏忽端起茶杯,复又放下:“还是去看看吧。这些年,遇到的人中,苍家这位小姐,是最像他的。”
还没开始,大堂里已经坐满了人,苍鹤显得心烦意乱,他虽然喜欢唱戏,但是讨厌嘈杂。
“小舅舅,这凤冠真好看。”苍祜将凤冠戴在头上,压的她几乎抬不起头来:“哇,好重。”
“快开始了,你们先去席上坐着吧。”苍鹤把苍祜头上的凤冠拿下来:“回去的时候,舅舅请你吃馄饨。”
“好呀好呀。”苍祜拉着苍衙,去二楼的席上坐下,这里视野广,也清静。
转眼锣鼓响,正式开场。
“大哥”苍祜整个人趴在栏杆的扶手上:“你看那边那桌。”
苍祜指着叶倏忽:“大哥你看那个人,好特别。鹤立鸡群的那种。”
“嗯?”苍衙眉头皱起:“魔界尊皇叶倏忽。他怎么来了?”
“叶倏忽。叶倏忽。啊,我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喜欢沼泽女神沅旎,但是沼泽女神喜欢我爹爹,不要他的那个是不是?”苍祜不解:“他不是魔界的人吗?到这里来做什么?”
叶倏忽察觉到苍祜在看他,端起酒杯,笑着遥敬了一杯。
苍祜也不客气,端起茶杯回敬。
“哥哥,他看见我啦。”苍祜摇着苍衙的手臂:“他厉不厉害,我还没见识过魔界武学呢。”
“你打不过他。”苍衙宠溺地笑着:“哥哥不在身边的时候,不要去招惹。”
“我去打个招呼。”不待苍衙阻止,她已经窜了出去。
“你好,久仰大名,我是苍祜。”苍祜站在叶倏忽面前,笑的眉目弯弯。
叶倏忽示意她坐下:“苍小姐,请坐。”
苍祜坐下,余光扫到晚衙,他正一脸温柔地看着自己。
有哥哥在,完全可以肆意妄为。
陆极给苍祜倒了一杯酒。
叶倏忽琥珀色的眼睛,在夜晚,像危险的猛兽:“台上的是苍小姐的小姨?”
苍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苍鹤一直对外宣称是苍家三小姐的:“嗯,怎么了?”
“我有位故人,长的和苍三小姐很相似。”
“人有相似,有什么奇怪。沼泽女神也是因为像我娘,才能到我爹身边的。”苍祜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原因会说这个,但是本能地觉得这事不简单。故而刻意提起沼泽女神。
叶倏忽很不喜欢有人提起沅旎,连陆极都紧张地绷直了身体。
可是苍祜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叶倏忽的不悦:“我小,小姨,不像任何人。也许有那么几个人有幸像她。但是……”
“苍小姐。”叶倏忽眼眸一眯,徒生杀气:“苍家虽然枝繁叶茂,但是,苍小姐还是不要过于盲目地自以为是。”
“祜儿。”苍衙走来,站在苍祜身后。
“苍衙城主不必如此担忧,就算苍小姐有什么言语冒犯,我也不会与她计较。”叶倏忽微笑:“苍衙城主要坐下喝一杯吗?”
见苍衙没有坐下的意思,叶倏忽不以为然地喝了一杯酒:“苍衙城主认识一个叫浮朔的人吗?”
“有所耳闻,不是魔界的十长老之一吗?几十年前背叛魔界,被尊皇你亲手诛杀。”苍衙声音平缓:“尊皇是觉得,当年那人活着离开魔界了吗?”
“苍衙城主的话,让本尊有些好奇,怎么听起来,是在告诉本尊,他肯定死了呢?”叶倏忽托着下巴,似笑非笑。
“那就当没死好了,祝尊皇早日抓到叛逃的罪人。”苍衙顿了一下:“魔界的事,跟我们并无牵连,请尊皇记住,这里是苍家的地界,晚衙师从家母,不敢稍有懈怠,虽然离母亲大人,还相差甚远,但对付尊皇,绰绰有余。”
“绰绰有余?苍衙城主还是离了那件刀枪不入,咒法不伤的龙鳞衫再来说吧。”叶倏忽扫了一眼苍祜:“可惜了,苍家这一辈中,毫无人才,只能攀附着苍衙城主这个无血脉的外人了。只是,附葛攀藤,总非枝叶。”
“苍家也不是靠武力立足天下的。尊皇大人何必逞口舌之快。或者说,你也只能逞一逞口舌呢?”苍祜站起身,搂着哥哥的手臂,对着叶倏忽,怒目相向。
此时苍鹤谢了幕,苍祜拉着苍衙去寻他了。
苍鹤洗掉浓妆,有什么话想说,又碍于苍祜,欲言又止。
苍衙自是明白,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笑容。
苍鹤舒了一口气:“祜儿,刚才在台上,我看见你去找什么人了。”
“嗯,是魔界的叶倏忽,嗯,小舅舅,那个人认识你吗?”苍祜思索着:“他说的那个浮朔,是小舅舅以前的名字吗?”
苍鹤不知道该怎么说,苍祜生性单纯活泼,但是也很敏锐。
“母亲大人说,所有人不许提及此事,祜儿你坚持要追问吗?”苍衙直接搬出母亲来吓苍祜,果然,她吐吐舌头不问了。
三人走在大街上,因为戏班散场不久,街头上还是有许多人,路边的小摊生意很好。
“我饿了,小舅舅,你说请我吃馄饨的。”苍祜惦记着吃,笑的像朵花。
苍鹤刚要答应,华灯高照的不思蜀里,跌跌撞撞地走出一个人,正是苍咎,他脚下踉跄,跌倒在三人面前。
苍鹤怒火满腔,一脚踹在他心口:“孽子。”
“小舅舅,表哥身体不好,你别打他啊。”苍祜拉住苍鹤:“不要打呀。”
苍咎酒醒了几分,抬头正好对上苍衙温和的脸:“哥。”他伸手去拉苍衙的衣摆,被苍鹤踢开手:“别脏了晚衙的衣服。”
跟着苍咎的年轻男子,红衣黑发,分外妖娆,脂粉气和着酒气,他急忙把苍咎扶起来:“谬矣。”
“自己站不起来是吗?”苍鹤厉斥:“废物。”
如果不是苍祜拉着他,只怕要一掌打死苍咎了。
红衣男子赶紧松开苍咎,担忧写满面容。
围观的人多了起来,苍鹤自然不想让这种事外传,沉着脸:“给我滚回家。”
一路上,苍鹤都阴沉着。苍祜牵着他的衣袖,哄他开心,希望脾气消一点,回家苍咎可以少挨点打。
苍咎步履蹒跚地跟着他,几次差点摔倒,都被苍衙轻轻扶住。
“此间乐,不思蜀。是个好名字。”苍衙揶揄。
苍祜低声抗议:“哥。”她不明白,一向温柔沉稳的哥哥,怎么会在此刻火上浇油。小舅舅已经够生气了。他还提。
“苍祜你别帮他,马上要成亲的人了,如此荒唐,传出去,班家小姐心里怎么想?”苍鹤气极,他今天看见那个人,心情本来就很糟糕,又遇上这件事,更加抑制不住怒气。
“表哥是不对,回去罚他跪祠堂,抄书就是了,他身体不好,小舅舅你不能打呀。”苍祜眼里包着眼泪:“谬矣哥哥他一定知道错了。”
“就那副病体残躯,还学人家风流。”苍鹤本来想再骂,考虑到苍祜在场,有些话不方便骂,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苍咎一言不发,侧头看苍衙,但是他并无任何反应。
回到家,苍鹤要去祠堂拿家法,被苍衙阻止了:“算了,三更半夜的,别兴师动众了。让他回房间反省吧。我有事和你说。”苍鹤知道他要说叶倏忽的事,点头默许饶过苍咎。
苍鹤显得十分焦虑,房中只有他和苍衙,明明什么都可以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此次来,应该不是冲你,何况,现在对外,你是苍家三小姐,不是当年的魔界长老浮朔。”苍衙挑眉看他:“你要冷静点,别让人看出端倪。”
“技不如人,没什么可说的,我天分不足,如果能像你一般,我一定,杀掉他。”苍鹤嘴唇苍白,微微颤抖:“当初他要杀我的时候,衙儿,他毫不留情。衙儿,你说……”
“小舅舅。”苍衙抓住他的手腕,让他冷静,他很少喊苍鹤小舅,这个称呼让苍鹤安静了。
“他那一掌,让我修为几乎尽毁,让苍咎,带着伤出生,活的苟延残喘。”苍鹤潸然:“那些事,我想忘掉,我想当它没发生过。可是衙儿,我做不到。”
“你现在的重点难道不是高高兴兴地看着谬矣成家吗?”苍衙微笑:“往事就忘了吧。”
叶倏忽躺在床上,今天看见的苍三小姐,太像浮朔了。
当初浮朔惹怒自己,气头上的自己,下了重手。
几乎当场毙命,同为十长老的宜桨不惜忤逆自己,拼死相救,将浮朔送离魔界。
那样的伤,就算活着出去了,也拖不了几天。
半年之后的一天,苍衙闯魔宫,力挫九大长老,各个受伤,唯有宜桨,全身而退。
而自己,在那一战,身体里被留下一道破晓剑气,至今无法拔除。
当初,以为只是神界和魔界的摩擦,才令苍衙上门寻衅。
如今看来,因为浮朔的可能性很高。
叶倏忽披衣下床:“陆极,去查一下那位苍家的三小姐。”
门外的陆极应了一声,便再无声息。
浮朔,苍鹤,会是一个人吗?
浮朔是男子,他十分确定。
那么苍鹤……
他和苍衙之间,关系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