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有财琢磨着,李乡长咋来的这么快,这工作还没搭上板(启动)呢,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但是赵有财毕竟是赵有财,边走路的功夫,脑子里已经有了主意。
他急急忙忙赶到村部,打开广播,弹了两下,清了清嗓子,说道:“注意了,老少爷们注意了,都到村支部开会了,马会计赶紧过来一下。”
一大早,村里人大多出山了,还没有出山的,听见支书喊开会,又见喊马会计,各家各户都不知道是啥事情,陆陆续续来到村部院子里。
刚好,乡长李万民的车也停在了村部门口。
村民见乡上的领导来了,以为赵有财喊他们开会与乡上来人有关,纷纷围住了李万民,把赵有财挤到了一边。
有几个胆大的村民,立在李万民面前,叫嚷着质问着,让李万民解释解释栽果树的事儿。
李万民是县上刚选派下来的年轻干部,来水泉乡当乡长不到半年,面对大家七嘴八舌的质问,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这时,赵有财见缝插针地拨开众人,骂道:“都别说了,都别说了,人家李乡长好不容易来趟村里,你们这样叽叽喳喳像什么话!”
赵有财毕竟是支书,县官不如现管,在村民面前说话比乡长有分量,大家顿时安静了下来。
赵有财从兜里掏出一包纸烟,抽出一支双手递给李万民,笑着说:“李乡长,你才来乡上工作,老百姓都闲散惯了,你别和他们一般见识,我们正准备开会再议议栽树苗的事呢,碰巧你来了,现在好多人都不愿意啊。”
马万钧见势,也挤上来配合着赵有财,说道:“就是啊,山里人就靠种几亩薄地养活一家老小,这都种了树了还吃啥,喝西北风啊?”
李二贵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时没搞清楚什么情况,见有人闹腾,顿时来了劲儿,全然忘了他爹的嘱咐,也扑上来,拧着脖子说道:“种树可以,没吃的我就带全家去乡上食堂吃!”
身旁的几个愣头青也随声应和着。
赵有财一看人群有点激愤,怕事情闹大了收不住场,不等李万民说话,几句话先喝退了围在李万民身边的人,然后让大家先回家改天再开会,又笑呵呵地拉着李万民去家里喝茶。
李万民这次到村里来纯粹是为了搞个微服私访,本不想惊动村上,想直接和群众面对面交交心,了解一下群众对产业调整政策究竟是咋想的。
没想到,一进村就碰到了这么多群情激愤的群众,一时有点懵,但又一看赵有财的架势,便明白了这是赵有财提前设计好的局。心想会不会是谁提前给赵有财透了风儿,让赵有财提前组织好演了一场戏。
但又一想,自己悄悄来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司机小刘也一直和自己在一起,赵有财不可能知道自己今天要来阳洼。
他感觉这个赵有财还真是个难琢磨的人,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啊!
但是今年要推开这项工作还得靠村里靠这些老支书,今天刚好借这个机会和赵有财谈谈心,往实里摸摸情况。
便随了赵有财,去了他家里。
李万民一进赵有财家院门,见一排整齐的砖瓦房,明亮的玻璃窗,不住夸赞赵有财家的房子修得好。
赵有财把李万民让进了上房。
农村的上房一般都是家里老人住,平时来了客人也都先到上房坐,和城市里的客厅差不多。
李万民进上房一看,正墙上没有像其他村民家一样挂着中堂,而是贴满了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奖状,都是县上、乡上评的改土造田、优秀党支部书记等方面的先进;屋里的家具也是三人沙发、茶几、黑白电视配套很齐全。
李万民指着墙上的奖状,诚恳地说道:“老支书,我和富春是同学,念书的时候就听说您了,您是老先进,多年在村里工作,对基层工作熟悉,办法多,脑子活,对我的工作您还是要多支持多帮助。”
李万民不亏是县上下来的领导,几句话说的情真意切,让赵有财听了心里有些感动。
他把李万民让到三人沙发上坐下,笑着说道:“现在多少人都不提我以前的成绩了,都把我当老朽了,确实老了,不中用了,现在干啥都胆怯啊。”
李万民笑了笑,说:“老支书,有句话说的好,一人富了不算富,全村富了才是富。您看您现在家里条件这么好,更应该发挥好党员模范作用,带领村里的群众尽快富起来啊。”
赵有财给李万民倒了一杯茶,拿了个小凳子坐在李万民对面,吧嗒了两下烟锅,说道:“咱这地方祖祖辈辈就是个穷根子,要想富起来可不容易啊。”
李万民接过赵有财递过来的茶,吹了吹热气,抿了一下,感觉有点烫,便放在了茶几上,说道:“今年的三干会您也参加了,现在全县上下都在搞产业调整,主要方向就是种果树,这就是咱们的致富产业,咱们要让群众能把这笔帐算过来。”
赵有财点了点头,用大拇指压了压烟锅里翘起来的烟丝,说道:“庄稼人就是干这个的,这些账都在心里装着呢。现在主要的问题是种了果树没个四、五年挂不了果子,下达的任务也不小,各家各户余粮都不多,好地也就那么点儿,大家不愿意也是有道理的,我也是干着急,着实是没办法。”
听了赵有财的话,李万民点了点头,心想今年县上下达的任务也确实有点重,群众刚开始接受不了也能理解,看来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他端起茶杯,轻轻地吹了吹热气,喝了口茶,对赵有财说:“那您看,这事得怎么干啊?”
赵有财见李万民这样问,也不好意思再遮遮拦拦,说道:“这事情咱们头一年搞,大家心里都没底,我看还是要先小面积栽,等有了收益,群众尝到甜头就好办了。前几年搞地膜也不是这样嘛,后来大家看这玩意能提高产量,不用说各家都用上了”,赵有财嘬吧了两口旱烟,说,“我是村支书,我肯定带头种上几亩,准备把苗子拉下来这两天就开始种呢。”
李万民一听这话,心想只要赵有财带头种,阳洼村要全面推开完成今年的任务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和赵有财又东拉西扯聊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中午趁吃饭的功夫,赵有财对小儿子贵春说:“下午你去城里顺道给你哥捎个话,让礼拜天和你嫂子一起回来一趟,就说合计一下咱们家种果树的事儿”,一想到没了树苗,想在李乡长跟前编马会计的瞎话又没好意思说出口,赵有财叹了口气,说:“算了,这次偷的树苗就算咱们倒霉,让你哥从县上林业站里再买上些回来。”
贵春一听他爹赵有财要自掏腰包买树苗子,把碗一戳说道:“爹,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干!咱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这不是骑在我们脖子上拉屎吗?”
赵有财最近一直在忙种果树的事,没怎么在意老二贵春,见他跳起来和自己说话,呵斥了他几句,觉得儿子还是那么不成熟,遇到事儿不想他大哥富春,沉不住气。
他用眼皮夹了夹儿子,想起来最近这小子好像老实多了,没听到干过什么坏事。
看着晒得黑黝黝的儿子,赵有财有点心疼起来,觉得他毕竟还年纪小,哪能一下子就老练起来呢。
他关心地问道:“你最近在厂里干的咋样啊,瞧你晒成个黑猴了,要不就别干了。”
贵春最近正和小月好,一听这话,又呼地一下站起来,说:“那不行,”又觉得自己太冒失,呼地一下又坐下,嘴里嘟囔着,“好着呢,爹,您就别操心了。”
赵有财见儿子竟然一反常态争着要干活,又见老婆马彩莲对自己挤眉弄脸的,就再没有插言,不知道他们娘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其实贵春和小月的事村里人都知道了,只是赵有财还被蒙在鼓里。
赵有财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又是个倔脾气,平生最好面子,要是知道了,肯定不同意这一桩门不对户不当的婚事。
其实,小月和贵春商量好了,没有合适的机会一定不能让赵有财知道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