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范晔
陆凯
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最浪漫的事》是一首大家都熟悉的歌曲。两个人,一起慢慢变老,是爱到极致的深切渴望,站在爱的一端看过去,那么长那么长的悠远岁月,自然绵延出一重重的浪漫。
爱情两字本身,就是浪漫的另一种书写方式。
但最浪漫的事,也未必只有爱情。
比如这一首《赠范晔》。
诗出于南朝宋·盛弘之撰《荆州记》,宋朝李昉等人编撰的《太平御览》卷九七O果部七《梅》也中有记载:“《荆州记》曰:‘陆凯与范晔相善,自江南寄梅花一枝诣长安与晔并赠花诗,曰: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盛弘之是南朝刘宋人,生平不可确知,《荆州记》的完成时间元嘉十四年(437年)。
437年之前叫陆凯的出名古人有一位,三国时期人,吴国陆逊族子,《三国志.陆凯传》载:“领兵虽统军众,手不释书。”这位陆凯是儒将,写首诗倒也寻常,不过他生活的年代与437年间差了两百多年,这样一首好诗能被埋没了两百多年,一直到南朝才被盛弘之披沙拣金地挖掘出来,似乎让人有点难以置信。且要寻找与这位陆凯先生同时代的范晔先生,史上完全无考。如此算来,三国陆凯当不是诗的作者。
与盛弘之同时期人氏中倒有一位范晔先生(公元398年-公元445年),很有名气,《后汉书》作者。公元420年,范晔正式进入仕途,应召到刘裕之子彭城王刘义恭的府下为冠军参军,后又随府转为右军参军。此后还担任过尚书外兵郎、荆州别驾从事史等多种职务。范晔在荆州做过官,《荆州记》里面录他诗文自然正常。《宋书》记:“(范晔)为征南大将军檀道济司马,领新蔡太守。道济北征,晔惮行,辞以脚疾,上不许,使由水道统载器仗部伍。”檀道济这一次北征是刘宋元嘉七年,但这一回并没有像义熙十三年的北征那样进入长安,只打到山东历城,檀道济虽然多次在作战中获胜,终因粮尽南还。显然,随军出征的范晔也不可能到三秦之地。如此看,这位范晔先生似乎并不是得梅之人。与这一位范晔先生同时代的陆凯先生生平俱不可考。
这真是件有趣的事,《荆州记》言之凿凿名姓俱全的两个人,居然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只能让读诗人临风遥想了。
但这首诗写得这么清透真挚,即使完全不知道陆凯和范晔是何许人,也丝毫不影响我对它的喜爱和欣赏。
两位朋友,相隔南北两地。那么深地惦记着朋友,衣食住行好不好,谋生的情形如何,家小怎样了,有没有新诗文写出来,对世情和人生的看法有改变么,对朋友的思念牵挂绵绵缕缕,将自己紧紧包裹缠绕。江南春来早,寒梅已经绽红吐芳。梅性高洁坚贞,见到梅花,更加想念品格如梅的朋友。朋友远住陇上,《陇头歌辞》里说,“寒不能语,舌卷入喉”,那等的苦寒,必定给朋友的生活带来更多艰难。站在梅丛边,颠来倒去地,想起朋友间的一些琐事,愈加思念起见不到面的朋友。恰好北去的驿使从这里经过,急忙叫住他,但是让驿使捎什么过去呢?千万句心里话,究竟说出哪一句呢?特别特别的思念之情,如何开口说出来呢?还是什么也不说了,就折一枝梅花送过去吧。这一枝梅花,是江南的无边春色,是无限的生机和希望所在,一年之计在于春,我看到了,你也能看到了。
把我看到的最好的东西送给你。只是一枝梅。我的心意,你一定懂。
千里迢迢,若以金珠美玉来配,华丽得炫目,也不过是俗常。
只是一枝梅,才见出友情的浪漫不同寻常处。
虽然如此,还有多少人真心稀罕一枝梅的浪漫呢?
“聊赠一枝春”。千古的浪漫。若有幸遇到,千万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