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哪一天的深夜,被一丝灯光照醒了。睁开眼睛,整个房子很昏暗,只有橘黄色的光。脑袋昏昏沉沉的,潜意识告诉我现在是早晨了,我信以为真,迷迷糊糊地去梳洗。微微发觉整个过程很不妥,但却又无法找出到底哪里不妥。涮完牙,洗完脸,仍觉不清醒,于是很傻地又重复了几次。一种越刷越脏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这让我很气愤,使劲地不知把牙反复刷了多少遍,只想快点结束这操蛋的过程。时针飞速地转着,和我一样,都无法停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满口的泡沫,有股浓重的腥味把我熏得天旋地转,不自觉地我把头慢慢抬起,前面是一张很大的梳装镜。那刻我惊呆了,几乎晕厥的窒息。我清楚地看到镜中的自己满脸鲜血,正拿着两根滴血的手指插入口中“刷牙”,肩膀上搭着一张我刚才“洗脸”用的人皮。两具断头尸的颈喉部如泉喷涌,鲜血如两个水龙头般。口杯盛满的是鲜血,不是自来水,刷牙所用的不是牙膏,而是摆在旁边的两个人头的脑浆啊! 我发疯般扔掉被当作牙刷的两根指头,本能的恐惧让我凄厉的惨叫声划破朦胧的晓晨。脑袋一片空白,试图想逃,但任我怎样奔跑,却还是在那里,阴沉的一间破屋,一副黑色棺木,两具残尸,两个人头,还有蜡烛、焚香。鲜血遍流满地……突然,一个人头口中声嘶力竭地向我求救:“阿栋,救我啊,好痛苦——救我!”悲惨的呼叫不绝于耳,我还没回过神来,另一具人头就对着我阴沉冷笑:“逃不掉的,逃不掉的,下一个就是你了——哈哈哈!”我颤抖着双脚不停地往后退,与此同时,两个人头向我扑来,几乎要撞在我面前的瞬间,我看清楚了,那两张熟悉的面孔,是常伟和驼背老婆婆的头。它们撕咬着我的身体……
“阿栋,阿栋快醒醒,你没事吧?”张常伟爬上王栋的床,拉了拉他的手,看着还在抖缩中的王栋,急切地问道。 宿舍里,王栋已经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和张常伟打个正照面,常伟的头,又把他吓得一声大叫。
“作恶梦啦?这次又梦见什么了?该不会又是牛鬼蛇神什么的吧?”常伟边说着边自个儿跳下床去。 一身冷汗的王栋还挣扎在刚才的恐怖梦境中。
“我说,别人的白日梦不是捡钱了就是春秋绮梦,而你的却是又叫又跳的——”常伟说着就往阳台刷牙洗脸去了,末了还转头对王栋嘻戏一笑:“一惊一乍的,跟你同侵室还真够刺激的,哈哈!”
王栋看着嘻皮笑脸的常伟活生生地站在面前,神智终于从睡眠中回复过来,也情不自禁地笑了,熟读马哲的他压根没有把恶梦这事放心上,虽然最近老作些奇异怪梦,但他觉得也许是惊悚鬼片看多了的缘故。
“老子也梦到捡钱了啊,只不过是被人抢了于是打起来了而已~”王栋和常伟调侃着也跟着来了阳台刷牙洗脸。 完毕后,王栋带上手机课本,看了看时间,对还在收拾东西的常伟抱怨:“快点啊,都快下课了。”
“淡定,不是调课了吗,下午的课全是马哲的,梅姐那么好人,又不会点名。”常伟把几乎装满东西的包包往肩一背,接着对王栋说:“我等下去办点事,晚上回家,今晚不回来了,周日晚再过来。”
“可今天周五,学院学生会那边可能会派人来检查出勤率的。”王栋其实还是有点替常伟担心的,因为常伟已经好几次周五逃课被抓到了,“况且今天女生节,咱不是说好了~”
“对了,你今晚帮我把这个交给阿晴,作为女生节的礼物,其他的我到时会在电话里跟她说的。”常伟边说边把包装精致的礼物放进王栋的抽屉里。
“可今晚~”
常伟打断王栋的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有你跟肥雄在就行了,我今晚必须回去,周日过来的时候再跟你们细说。我走啦!”
看着常伟匆匆离开的身影,王栋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但失落归失落,正经事更重要。把课本换好,拉上宿舍房门,王栋箭般地往北边主教学楼冲过去。 赶到课室后门,看下手机时间,刚好迟到半小时,溜进后排座位坐下的那刻,王栋傻眼了。讲台上拿着教案正慷慨陈词的不是梅姐,而是学院里让学生“闻风丧胆”的四大名捕之一陆娟。
大学是个非常奇妙的组织,这里面牛逼的傻逼的装逼的二逼的,什么样的人都有。有猥琐的咸湿怪叔叔,也有娘娘腔的无知小正太,有腿毛比你鼻毛还长的男人婆,也有高雅端庄却整天YY的腐女……但谁的名声都没有陆娟的响亮。作为本院系的第一话事人,每年挂在她手上的人不计其数,她的狠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所以有很多狠她的人,多到她自己都数不清。从没有个人妄想逃她的课,也没有人敢迟到,更没有人敢帮人应到,自从上年逃课的那个同学因为她的课永远都过不了,而终日混迹于毕业班后,就更没有人敢了。
一种不祥之兆涌上心头,也就在那一刹那,王栋能确切感受到陆娟老师锋利的眼角余光往自己身上扫过。但是她依旧平静如故地讲课。正在王栋内心窃喜,庆幸以为可以逃过一劫的时候,还没赶得及翻开课本,陆娟老师就操着平淡的声音喊道:“我们请刚才迟到的同学用哲学的观点来解释一下,为什么人死后有灵魂是唯心主义。”
王栋忐忑不安地站起来,来不及多余的思考,他信口就答:“老师,我不认为那是唯心主义,就像以前打雷闪电一样,当时人们也说那是唯心主义,但现在就没有人说了。”
教室开始有点小骚动了,居然如此胆大地公开表示这么“大言不惭”的言论,部分认真听课的同学都忍不住发笑了。而坐王栋身旁的肖晴则替他捏了好大一把汗,肖晴扯了扯他的衣角,指了指课本的标准答案给他看。
令同学们惊讶的是,陆娟老师丝毫没有发怒的意思,顿了顿,她依然微笑着:“我向来都不排斥有个性的思维,即使是和教材观点有出入。只要能自圆其说。”说完,她挥挥手,示意王栋继续讲下去。
王栋仿佛受到巨大的鼓舞,他深吸口气,接着说:“我觉得人同万事万物一样,也是一种能量,死了之后能量并没消失,只是变少了。没有消失的部分便是灵魂,也就是所谓的鬼魂。灵魂是物质存在,只不过现有科学无法解释罢了。根据唯物主义的物质第一性可以断定其并非唯心主义。” 在同学诧异的眼光中,王栋侃侃而谈:“牛顿晚年曾研究过这领域的知识,物理课和哲学课的老师都说他陷入了神学的泥淖。其实是他的研究已经不为人们理解了而已。”
此时,台下坐侧边排中间位置的肥雄原本还在开小差偷偷看着风水看相类的书,听有讨论到鬼魂什么的就物起劲地认真听课了。
陆娟很耐心认真地听完王栋的解说,若有所思地样子,嘴角微微上扬地问道台下的同学:“撇开教材,你们谁同意这位同学的观点?请举手!” 一阵小议论之后,全班五十几人,零零散散地差不多有五分之一的人举手,当然其中有部分是王栋的好友为其撑面子的。 陆娟大概地看了下举手的人,同时点了点头示意王栋坐下,望着王栋这边说:“你从物理学的角度,把物质和能量等同起来,再把能量和灵魂等同起来,然后以此来分析灵魂物质存在的合理性,借以论证人死后有灵魂的非唯心主义。讲得倒是头头是道。” 陆娟回到讲台中间,用左手推了推自己的近视眼镜,继续讲道:“姑且从物理学的角度分析,那么物质是能量的载体,而能量是物质运动的量化转换,两者根本不能等同。基本理论依据都有问题,得出的结论也是有异议,你自己的观点都站不稳脚,还想为牛顿翻案?哈哈!”
肥雄其实是很赞同王栋观点的,听老师一言,忍不住地小声发问:“相信死后有灵魂和唯物主义不矛盾吧?”
“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物质是唯物主义世界观的基石,是不依赖于人的意识,而能为人的意识所反映的客观实在。”陆娟顿了顿继续讲道:“典型的唯心主义认为精神是本源,物质依赖意识而存在,灵魂属于精神意识范畴。如果说人死后还有灵魂,换言之就是灵魂不需要物质基础,所以当推是唯心主义。”
“那老师的意思是,人死后是没有灵魂了的?”一脸不信服的肥雄直接了当地发问。
肥雄的这种反应其实是可以理解的,他的太爷和爷爷都是有名的茅山道士,而爸爸则是闻名岭南的风水大师,自幼接受“封建迷信”熏陶的他,对鬼魂的东西必然是深信不疑,就当然不允许眼下这位陆老师一言两语地就把他所信仰的东西给否定了。
“科学界已证明了人类灵魂物质的唯心性,就是说人体的一切都是以物质的基础来体现宇宙空间的生物进化过程。即只承认人体在消亡后,由物质组成的人体大化学分子式分解,不接受其它任何非物质成分的参与和分离理论。”陆娟没有给肥雄的问题以正面的回答,“这些讨论已远远超出课题内容了,如果大家没有其他问题了的话,我们就回到课本正题上来——”
“老师,梅姐讲这课的时候曾说过,科学界的理论是根据我们对世界的认识而推断得出的。”王栋举手得到陆娟的点头示意后说。“那么我想问的是我们依靠什么去认识世界的呢?我们借以认识世界的工具本身是否可靠的呢?比如说色盲者眼中的世界和正常人是不一样的,那么人类怎么知道自己本身不是带着有缺陷的眼光看世界?或者就是因为我们自身的局限性才看不到鬼魂的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