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华殿
女帝一身玉白绡衣,外披一件孔雀蓝的云锦累珠披风,凝望着浩瀚无垠的夜空。
眉目如画,眉宇间却是一片萧索、颓唐之色。
许久,才道,“来人。”
素心一身玄青莲花纹女官宫装而来,步履轻盈,恭敬矮身一礼,“奴婢在。”
女帝并不回头,依旧定定凝望着正中的紫薇帝星,声音干涩,眸中是冰冷的杀气和厉色,“亲王已死,他的诸子、帝姬尽数解决,随葬景陵。”
“陛下……”素心大惊,嘴唇微微发紫,声音低微“您,您说什么?”
女帝突然转身,唇角衔着一抹冰冷如利剑的笑,叫人不寒而栗。“我说,要杀掉昭宣亲王的所有子嗣。”
不顾尊卑,出言阻止,“亲王已死,您又何必赶尽杀绝?孝毅女帝当年所为,已被史书诟病。他日,您的言行,史官又该如何执笔?您请三思后行。”稍稍停顿之后,才柔婉道,“您既念在先帝的情份上,给了亲王死后的尊荣。帝姬不成威胁,他的儿子大都已经不成威胁。难道您非要史书工笔,给您记个嗜血暴杀吗。陛下……”
女帝微微扬起唇角,蛾眉淡扫,漆黑的眼瞳深邃如渊,透着丝丝细小如针的锋芒。眉目上扬,显得异常凌厉,“朕意已决。”
俯身跪下仍苦苦劝道,“陛下,主子……”
女帝不再看她,有巨大的悲怆气流涌上来,眸间泛起回忆之色。
朕惟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之功。内外治成、聿懋雍和之用。典礼于斯而备。教化所由以兴。咨尔云氏。代王女长乐郡主也。世德钟祥。崇勋启秀。柔嘉成性、宜昭女教于六宫。贞静持躬、应正母仪于万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其尚弘资孝养。克赞恭勤。茂本支奕叶之休。佐宗庙维馨之祀。钦哉
这是昔年她被迫入侍宫闱时,册后诏书,一字一句皆是她用血泪换成。天下女子最尊贵、梦寐以求之事,礼部、宗正寺言尽辞藻之语,对她而言,字字都是深入骨血之痛,她毕生所求之事,不过是与爱人泛舟游于山水之间。
奈何,天意如此,造化弄人。
她本来是天之骄女,却在一夕之间……
纵使母族显赫尊荣,也只能无奈入宫。
幽居宫闱数载,除了无穷无尽的屈辱,便是漫漫长夜的寂寥和永远也流不完的泪水吧。
入宫之前,何等尊荣风光。之后便是,何等屈辱难堪。
父母兄长的无奈悲切,又有谁知道,她当时心如死灰的绝望。
她不哭也不吵,形同痴儿,被巨大的恐惧和无尽的绝望覆盖。
那时,他逼着立下诺言,珍重自身,要忍耐,不要染指皇权。不然,她怕是……
女帝放声大笑,越想越觉得心口疼痛,越发悲凉无望,时至今日,她早已违背了当日的诺言。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此情此景,早已是物是人非。
世事变迁,沧海桑田。
现在想起,也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可是,她要如何才能不再想起,怎样才能忘记?
她忘不掉,也做不到不再想起。做不到啊!
世间多少痴儿女,却有谁像她一般,孤独终老。
“同心而离居,忧伤已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