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我一推门,眼前苍松负雪,天地皆白,这莫名地让我想到了火锅。童年时在年关前,家里要做一种预先料理好的铜火锅,好像山西人叫“旱火锅”。这铜锅子的肚子像是宰相的气量,非常之大且深,最下层是肥腻的排骨,再上层是解腻的酸白菜,再是海带,最上层铺满了炸肉丸、鲜虾和酱五花把下面的货色细密地藏好盖住,末了在锅中灌满熬煮了一天的奶白色棒骨高汤。这锅的中心是炭火烟囱,慢炖一小时以上,且用环形的铜盖把热气锁住,这样所有至味就安然地慢慢在汤水里交融,开盖一刻,香气四溢,一整年的盼望尽在其中。
上大学后才知道各地火锅有所不同,北京人吃清汤锅,讲究汤水清澈,只放葱姜打底,涮罢麻酱腐乳做调料。重庆人吃牛油锅,成都人吃清油锅,辣味随着熬煮渐渐释放,蘸料一般比较江湖——麻油味精。而南京人爱吃酸汤老鸭锅,福建广东流行潮汕牛肉锅,台湾人喜欢一人一份的小火锅。而我记忆最深的火锅却是在读硕士生时候。那年因为自己疏忽,我只买到了腊月二十八的火车票。要走的前一天,整个教学楼空荡荡的。很巧的是,午饭过后遇到了当时在读博士的陈老师和何师兄,看样子他们正往菜场走。照面后他们很惊奇,继惊而转喜,盛情地邀我晚上一块吃火锅。陈老师年后毕业,今年过年准备在办公室忙论文。何师兄情况相似,他刚回老家参加了哥哥的婚礼,浅尝了下年味,就回来继续奋战——这是个难得的平静午后。于是我和何师兄开始认真地采买调料和蔬菜,陈老师去置办肉类和鱼丸。到了晚上,一大桌菜肉已经放在电磁炉边上了。主厨是何师兄,他用老家带回来的腊味鲤鱼垫了底,然后把切好的野猪肉下锅,我尝了一口味道,生猛而有特色。吃饱之后大家略略沉默了一阵,在这样的节日前夕,我能清楚看见他们各自站在了人生的交叉路口。于是开始喝酒,陈老师用筷子搅着火锅面劝我多吃。结果那晚我果然吃多了,在空荡荡的宿舍床上,望着窗外的月亮一整夜无法入睡。我不知道为什么对这次火锅记忆这么深,毕业后也很久没见到何师兄和陈老师了,不知道他们现在可否无恙。光阴飞逝,如露亦如电。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苏轼道:“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耳”。鲁迅说:“一直到现在我实在再没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戏了”。邓丽君唱道:“时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