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黄泉路上,忘川河畔,奈何桥边。
一大片盛开的彼岸花,在这阴森之地分外妖娆。火红的花、翻腾的水,孟婆看着这样的场景已是千年。千年来,孟婆看着人来人往,也许,不能称之他们为“人”。
他们大都在这儿忆惜着前生的种种,在那望乡台看尽人间最后一眼,接着便是叹息、不舍、遗憾……而这所有种种,都在一碗孟婆汤后,前尘尽忘、烟消云散。
只有那人,在桥边等了数年,始终不肯喝那一碗孟婆汤。孟婆对此,也只是无奈的摇摇头,继续着手里的工作。
想那女子初来时,肤如凝脂,眉似远山之黛,一双桃花眼, 两条柳叶眉,明眸柔肠百结,如同浮萍随水飘荡,万道流光。乌发如澄潭般散而下,歪歪地耷拉在右肩上,一条绛紫色发带随意系上。无多装饰,却衬得那张琼花般的容颜更加烂漫柔美。
孟婆听她说过,她叫杨玉环,她在等她的三郎。
女子一直在桥头张望着,许久,都没有等到她想等的人。那些常在地府来往的,时常会听闻她的叹息声。有时,新来的“人”也会带来他在世间的一些消息。或悲,或喜,她听后,也跟着哭着,笑着。
她既盼着他快些到来,又希望他永远不来。
含情凝涕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
最终,还是等到了他。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三郎”“娘子”
他在人间曾一遍遍描绘着她的音容笑貌,可即便再高明的画师,即便画像有九分像,终究不是枕边人,没有温度,无法言语。他也曾无数次幻想过再见面的情景,却未料到,会在奈何桥见到她,见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她。眼前的她,哪里还有“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娇艳,哪还敢说一句“天生丽质难自弃”?想来,是这奈何桥边的疾风,吹散了她的容颜吧。他心疼。当初马嵬坡下,红颜消散,自己无力护住。而今,在这奈何桥边一见,怕也是最后的告别。虽然自己是人间说一不二的帝王,可到了这阴间,却是再普通不过。
“三郎,三郎~”日复一日的等待,只为见他最后一面。他的三郎,也没有了当初的帝王模样,褪去龙袍,他只是她的三郎。马嵬坡下,她不曾怨他,江山始终胜过美人,她懂。迟迟不喝孟婆汤,她就是想在这儿,等着他,等着再和他看一遍人间繁华,读一遍儿女情长。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三郎,我想问一句,我……我真的是红颜祸水吗?”
他紧紧握住她的双手,一字一句的说:“于江山,你从未是祸。是我,错的是我。我宠你,想你有更强大的后台,提拔你的哥哥,听信谗言……错的人,一直是我。”他缓缓用手捂住双眼,一代帝王,在这忘川河畔湿了眼眶。
“三郎,有你这句话,玉环足矣!”
两人都不再言语,交握着双手,就这样在望乡台看着那早已经远去的人间……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孟婆,烦请给我们两碗孟婆汤吧”
她眉间的忧愁,在他来的那一刻就被抚平。此刻的她,云淡风轻。
“三郎”“娘子”
他们看着彼此,携手走上奈何桥。
千年的回眸,百年的约定。也许这一世的夫妻情缘,开始于斯,恩断于此。
阴间再无杨贵妃,世间再无唐明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