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的记忆就是我只能扶着小圆桌站着的时候。奶奶陪着我,确切来说只有漆得鲜红的小桌子伴着我。孤单寂寞冷的我着实是个随时就能掉眼泪的爱哭鬼,嚎啕大哭。爷爷掀开门帘进来,挥起右手,装作要打我的样子,可能是在开玩笑吧。原谅那个时候不懂风情的我,一边害怕着一边继续哇哇大哭。感动天感动地也感动着眼泪汪汪的自己。
可能就是生命中对他的第一印象——好凶。
我上幼儿园,我上学前班,我上初中,忽然发现和爷爷竟然没有什么交集。是我学习太认真,达到忘我的境界麽。不过总是记得爷爷坐在他的床边,抽着两块钱一包的烟,有时候估计没有两块钱吧。烟盒抽完摞在窗台上,排两排。烟从嘴里冒出来,抽了那么多年烟,也不见得他有创什么新的抽烟技巧,比如我见过,烟可以从鼻孔里冒出来,还可以吐一个圈圈又一个圈圈。但是云烟雾饶的,感觉爷爷倒是好生快活。
爷爷腿脚不怎么方便,每次吃饭的时候,都坐在他专属的饭桌上。每次吃饭,都会故意掉下点面条啊,肉片啊下来,然后家里的小狗就凑在爷爷身后,伺机而动,把自己的午餐晚餐也解决掉。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他和小狗配合默契,出演着我们都知道的剧本,心里可能在沾沾自喜。奶奶一副无药可救的表情。
我一直都觉得爷爷奶奶的爱情,是有滋有味的爱情。俺小时候的时候,每次爷爷奶奶发生争吵,都感觉世界要崩塌的效果——爷爷挥起他的拐杖,奶奶拿起她的菜刀,两面相向。噢,我感觉世界末日都要到来了,幼小的心灵,敏触的神经。到我高中了,我才逐渐明了了他们编排好的剧本,内心戏,保留给他们不说透。依旧是那根拐杖,依旧是那把菜刀,依旧是互戳对方的短处,然后,他们吵着吵着就笑了。
也是,爷爷奶奶六十年形成的默契,怎是我这个黄毛的修炼未达级的小丫头能知晓的。饭点,奶奶照样把饭送到爷爷面前,“还不是我这么多年伺候你”。爷爷会不好意思地笑,感觉,还有点男孩子的羞涩,脸红。
说说俺家爷爷的日常。最喜欢坐在院子里静静地晒太阳,不,还有他离不开的收音机还有他的狗。爷爷的收音机里总是评书啊,后来最多的就是刘医生或者王主任的健康节目。一直都知道他还想让他的腿慢慢好起来,还在抱着希望。奶奶一开始一语中的的戳穿爷爷,慢慢说多了也就,随它吧。说说伴随爷爷的狗,爷爷没给他的爱狗注射过什么疫苗,生病了也只是让它们多吃点肉,喝点奶。所以,我的记忆里,爷爷的小狗有老笨,笨笨,黑黑,黑黑是个母狗,还生了好多小家伙,都给它们起名字了。喜欢环绕在爷爷膝下一块晒太阳,爷爷时不时抚摸一下它们的头。伴随爷爷最后一程的是一大型猎犬,有个洋气的名字——贝特。这次换俺哥在照顾,好生凶猛,不过与我一见如故。爷爷该对他的狗很放心吧。
一到七点半,爷爷看准时间,早间新闻联播播完,爷爷必打开电视看天气预报,而且每次都分秒之差而已。然后家里人都有了看天气预报的好习惯,而且都是看准时间点看,跟着爷爷的步伐走,应该没错吧,嘻嘻。然后爷爷就去教堂了,在教堂有他固定的位置,有时候我也去参与弥撒的时候,忍不住把目光瞟向他。教堂那么大,准确来说,宏伟,然后和爷爷对视,偌大平面上找到一点的感觉,美滋滋的。有~次~我~看~到~爷~爷~在~教~堂~睡~着~了~!曝光爷爷的秘密,爷爷不要怪我,只有这么一个。
从教堂回来,爷爷扶着俺的肩膀,一直在催促,再快点,再快点,仿佛他的腿比我灵活,他长了双翅膀。然后感觉一股后劲在推我往前走,我被灌了铅,他乘着风。不过,现在只有爷爷的拐杖还在他床边,还有我这根“拐杖”在如此的想念他。
高中放假回家的时候,很喜欢跟爷爷一起晒太阳。爷爷是那么喜欢说话的一个人,说他年轻的时候在队里如何挣公分,如何偷懒,如何脱了衣服大伙睡在草垛旁边,如何吃大锅饭吃好几碗。吹他年轻时候帅小伙有多少年轻姑娘喜欢的时候,奶奶又在旁边点破。然而爷爷笑笑并不放在心上,继续调天侃地。最后得出结论:偶是个大闷罐。
不过每次爷爷和俺哥哥们聊天说地的时候,结论也是:大闷罐。多年下来,爷爷奶奶总结出的定理就是:你爸是个大闷罐,你们哥几个也都是大闷罐。不过就算这样,哥哥们还有俺都还是喜欢找爷爷聊天,具体来说,听他聊天。感觉就像个好哥们一样,没有代沟的感觉,也可能是俺被爷爷深深洗脑了吧。
记得上大学时候,爷爷掏出200块,没有叮嘱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而是说,“闺女呀给同学买点雪糕和他们搞好关系。”好吧爷爷,没有买成雪糕,但是和同学们在好好相处着呢。
爷爷病重的时候,似乎也很安详,在医院乖乖的。情况好的时候,还和护士能欢快地侃侃天,其他时候就在睡觉睡觉睡觉。对我,似乎很放心,记得最后一句对我说的,就是“旭妹”,没有更多的话了。不过爷爷很喜欢谦谦凑过去,爷爷会想要蹭蹭他的脸,还会笑。谦谦一小屁孩,当着爷爷的面说,“老爷爷快要去世了”,爷爷听到会微笑,我知道,其中并没有责怪的意味。关于以后,爷爷已经胸有成竹准备好了吧。可能谦谦的世界里,“去世”一词就像他最初听到“火车”一样,是个新鲜的词汇。而我们会想,是坐上火车去往另一个未知的美好天地。直到,我们也搭上开往同一个终点站的列车才会再次相见。
爷爷在2015年的9月4号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知道消息后,我在宿舍抱着枕头哭着直不起身来,虽然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这么一个时刻,但是我还是很难过,我好难过。这一年中,好多个晚上,好多个时间点,都梦到他,倏忽地一下想起他,原来这么地想念。我会照着爷爷您的样子,继续活着,按照最接近天堂的美好的样子。
(以此怀念我挚爱的爷爷,还有爷爷陪伴的幸运儿,那趁现在好好陪伴,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