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晓明醒来,发现手机依然没有她的消息。他抹了一把脸,心一横,噗噗噗地往屏幕上敲字。
“琴子老师,你这么忙吗?消息都不回我,这很没礼貌是不是。培训的事,你自己做了。”晓明发完这则消息,感到世界瞬间空白了,周遭全都是悲伤的音乐。
“啥……”过了一会儿,她回复,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啥?”晓明感觉她真是把什么都忘记了,以前她记性那么好,现在她真的不在乎了。
“对,是善妹纸。”
晓明根本不关心对方是谁,他只是关心,她刚才停顿了一会,一定是去翻看聊天记录了。
“她很瘦,化了妆,变样了,很漂亮。”她说。
“那是她的事。”他根本不想听她若无其事地说别人。
“你真的可惜了。”她说。
“我不需要你管,特别是我感情的事情。不用你多事。”晓明生气地回答。
“真的很漂亮。”这就是她的特点,她总喜欢自说自话,一定要把自己的观点表达清楚。
“你自己做你的培训,我没时间。”
“好的。”颇感意外,又在意料之中。她今年确实变了很多,需要争论时,不再和他争论。他要是不帮她的忙,她不会多说一句话。
晓明来到办公室,感觉快意,又感觉心情似乎更加沉重。他坐下,扶着额头,心里多么希望这周快点过去。
“为什么字符输入还是错的?”她发消息来。
“因为你开启了小键盘。”
“?”
晓明仔细一瞧,原来她发来的是手机截屏。
“别人的手机都可以,就我的手机不行。是不是我手机的问题?”
于是晓明用自己的手机给她模拟了一遍,然后给她看“:我的也可以啊。”
“我的就不行。”她说,简直像一个听不懂人话的小朋友。
“把键盘切换到英文键盘再试试。”
然后晓明再给她发了一张截图,还特意做了标记。
晓明忽然笑了,在心里自豪地说“琴子老师,就是因为遇到你,我才变得这么有耐心。换作以前,我早甩教育人的话了。”
“可以了。”
“那就好。”
“点哪里?”
她发来一张截图。
“这里,红圈标记的地方。”晓明将她发来的截图,标记了一下,再给她发过去。
“看到了。”
“恩。”
过了一会,她发消息过来,说“:你都没帮我做。”
晓明内心很慌,像一个不听话的孩子被自己重视的人教育一样。他悻悻地回答“:我做了两个。”
“你还说了做了很多,没想到都没做。”
“给你发消息都不回,我哪有心思做。光是看做了的这一页,我就花了两个小时。”此话不假。
“你自己做做吧,多学点东西。”晓明说。
她没有回答,晓明猜测,她会不会对他很失望。但是又联想到最近她的态度,在内心对自己说“:人家才不会对你失望,你已经不是她重视的人。”
“哈哈,这个培训还蛮有趣。”没想到她竟然一点也不生气,竟然像个小朋友一样傻乎乎地说培训很有趣。晓明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你就是生一点点气也好啊。
“好有趣哦。”晓明没好气地回她。
“真的太有趣了,我已经做了8个了。”
“有趣就一口气做完。”
“好。”
晓明心想,不出一时片刻,你就会放弃了。
吃完午饭,晓明躺在椅子上午休。难道真是因为把心里话说出来后心情好了一点,他今天中午竟然有些许困意,但是不不足以让他入睡。他打开kindle,随便点开《史记》一章,一眼望去,正是“范蠡喟然叹曰:居家则致千金,居官则至卿相……”晓明心想,明人不装暗逼,我也想像你这么优秀,陶朱公。
“哈哈,做完了。”她发来消息。
“不信。”
“怎么不信?”
“发照片来看看。”
“泥煤,这么多照片,怎么发。”
“我说的是发你的照片,哼哼,原来有这么多照片,平时还骗我说没有。”
“泥煤,耍我。”
“是你自己要上钩。”
“不准闹,午休。”
“好。”
这种状态,几乎接近他们以往的聊天状态,晓明睡觉的时候,嘴角溢出笑容,他在想,琴子老师,认识你真是太幸福了。
是啊,像他这么闷的人,她是唯一一个,让他能正常用语言交流的人。
接下来无话,晓明倍感失落。不安的猜测又涌上心头,不舍像肾上腺素一样聚集,像她这么有趣的人,估计再也难以遇到了。
下班,因为是周末,同事们走得都挺早。晓明和一个同事在大门口遇到了另一个同事的车,这个同事开车去看建材,正好顺路。
“运气不错,搭上顺风车。”晓明感激地说了一句。
车内,同事讨论着房子的事。晓明非常羡慕,对任何一个人来说,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心就不会那么不安定了。
周五下班的路很堵,晓明和同事提前下车。这个同事是一个充满智慧与创造力的工作狂,超人的记忆力与领悟力使他总是能成为开拓新技术的领头人之一,并且,他还是一个游戏达人。聚会的时候,拳皇一人单挑组内所有人,全胜!并且,小组内好几个小伙玩的魔方,也是他教的。
有时候晓明会泄气地想,这么多优秀的人甘愿在这里积累,自己却对这里什么也不满,准是自己的原因。有时候又为这些技术达人感到可惜,白白在这里浪费多年时间。有时候又想,社会是多维的,单维度的人可以生存,但是不一定能生存的那么好。
这个同事到水果店里面买西瓜,晓明站在外面,茫然地看着外面的人和车。
宝马和三轮,贵妇和板夫,各走各路,毫无干系,活着,好像不需要对比,而是一种心态。
但是晓明一想到她,就不想放弃追求富贵的梦想。她并不贪图富贵,他们一样,追求平平淡淡,平平淡淡就是一般一般,晓明还不是一般一般。
“告诉你一件事。”她发消息来。
“说。”晓明预感确实有大事发生了。
她没有立即回消息。
晓明赶忙打字“:说吧,我听着。”
还是没有回复。
“无论好事坏事,我都听着。”
还是没有她的消息。
她在酝酿吗?难以启齿吗?
“刚有事。”她回答。
“我有男票了。”
“知道。”
“这么聪明,你都知道了啊。”
“必须肯定。”
“那你还这么淡定。”
“我有什么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没办法啊。”晓明内心的呐喊与挣扎,全都变成了文字。
晓明望着天空,把泪憋了回去。他浑身战栗,全身所有细胞都在炸裂,都痛不欲生。
此时只有天空,能让他静静地看着自己以往的失败。天空之上,他孤独地坐在一朵云的旁边,用落寞的眼神看着他。
他想笑,因为他觉得自己要疯了,要疯了的前奏,就是无故大笑。
他要哭,因为他忽然感觉身后那段摇摇欲坠的往事,在坍塌。他们之间的往事,大量的文字,掺杂着少许画面,在指尖消失。他想用哭挽留这些坍塌的往事,他不想失去她,有趣的人啊,怕是一辈子都遇不到了,甜美纯真的笑容,怕是一辈子都遇不到了。
“我失去她了,她真的走了……”
他浑身一震,肢体僵硬。
同事将西瓜送到他手上,他呆呆地接受。说“:这家店是这么切西瓜的?”
“是啊。”
“很别致,需要额外加钱吗?”
“不需要。”
“那挺用心。”
晓明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乱糟糟的。他只想快点回到卧室,然后狠狠地哭一场。
与同事道别后,他收到了她发来的消息。她说“:快点回去,然后去跑步,不然心情会越来越不好。”
“好。”好像无论什么时候,不分场合,他都无条件听他的。
“我听你的,我很听话的,我会减肥,我会吃很少,我都听你的。”他一边挪动着脚步,一边在内心默念。
天气那么闷热,要下雨了。
晓明回到卧室,关上卧室门。发现自己似乎还能到外面走走,但是当他拿起她送给他的跑鞋时,他失去了所有力气。
“我有男票了。”
“我有男票了”
……
这五个字不停地在他脑海中打转,“你不会再对我特殊了,我也不是你的谁了……”他每呼吸一次,身体就像经过一次消弭。
晓明打开电脑,坐在电脑面前。他呆呆地看着键盘子,一行一行,一列一列,为什么不是ABCD,而是QWER。忽然,他的头不由自主地点了几下,刹那泪如泉涌。
这就是哭,这就是泪,这就是酸楚,这就是痛,这就是疑惑,这就是真相,这就是思念,这就是往事,这就是委屈,这就是失败……所有的所有,都掺和在泪水中,哭吧,哭吧,哭吧。
再也不需要悲伤的音乐,心中也不需要熟悉的往事,都能畅快地哭出来。
他捂住嘴巴,怕哭出声来。然后,哭势就慢慢变弱了。
“怎么可能就没了,怎么可能就这么一点点泪,不可能。”
没想到他的头又点了几下,哭得更加厉害。
“我要是能忘记你就好,我要是变笨了就好。”第二次哭,往事与忧愁再次汇聚到他的心上,像一只手,掐着他的心尖。
累了,累了,真的累了。他躺在床上,像一具尸体。
“跑步,跑步,要去跑步。”他差点忘记她的话。
“你去吧,我太累了。”
“起来,起来,快起来,你忘记她的话了吗?”
“我记得,可是我太累了。”
“你就是没有一点毅力,她给你出的主意,你完成不了一件。”
“你去跑吧,我真的好累,不想见人。”
一个人影穿过卧室的门,离开了这里。
晓明,身体一动不动,不知是死还是进入了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