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吃顿饭都吃不好,是不是我情商太低了呢?
刚结束一场“盛大”的家庭聚餐,我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担心耳边的人突然喊我的名字,然后说些让我猝不及防的话了。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不是个爱说话的孩子,不巧,我的兄弟姐妹们却都是那种活泼开朗的小孩。于是新见面的大人们,喜欢和我妈这样夸我:“你看你家小孩,文文静静的,跟小闺女似的,多招人喜欢。”而见面多了以后,也会有新的说辞:“你家小孩啊,太内向了,这样不好。”
我还依稀记得当时的心理状态,尽管这已经是童年的事了。
面对第一种说法,我心里是反感的。我甚至想去故意惹祸,好证明我是个调皮的熊孩子。而听到第二种说法时,我想的却是,那我偏要一直内向下去。
当时距离我的青春期还有好几年,这种逆反心理不知从何而来。直到我度过情绪式逆反的青春期,重新体味这种感觉,才发现我只是不喜欢他们的定义。
这种定义是在并不了解的情况下、便将自己的主观判断当做客观事实用来评价别人,并且说出来。尽管那时的我是一个小孩子,但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似乎你不能该这么轻易的定义我。至少要在你的话前面加上一句“我猜你应该是一个......”。
那样我可以在心里回复你一句:“你猜错了。”
我并不认为当时说这句话的“大人”有什么错,事实上很少有人像我这么矫情地在意一句家常。于是我努力学习,最终让自己在听到此类话题时,都是笑着说:“对呀,我是该改改了。”
除此之外,在我步入大学后,酒桌上的远房亲戚最喜欢问我读了什么大学。他们在听到“师范”两个字的时候也会迅速做出判断,然后自顾自地问着或说着,“以后是当个教师吗?铁饭碗啊,真好。”
这个判断也没有问题,事实上,在我们学校确实有绝大部分的学生选择从事教师工作。而且我也并不盲目地讨厌铁饭碗这个说法,因为安定的生活本身就可以是人生追求的理想。再者,教师的工作本就充满了可能性。究竟是不是一路望到头的人生,往往在于人,而不在于行业。
但最开始的我依旧想去反驳。就像我儿时并不是觉得“内向”这个性格不好,如今我也不觉得教师这个职业不好。我想解释,我究竟想要做什么,甚至有几次,我真的开口了。
现在想想,有些幼稚。我竟然因为他人的一个内心判断而花了很长时间诉说我的梦想。而对他们而言,那句判断其实只是句家常,他们只想确定一件事:“你未来的生活是可以过得很好的。”
于是我再次学习改变,当长辈抛出这样的问题时,我就说:“还在考虑,可能会吧。”奇怪,这么简单的话,我以前怎么不会呢?
但我的改变学习似乎有些落后,当大家庭聚餐这种场面出现的时候,仿佛是我这样的学习被考核的时候,于是我很害怕,像害怕考试一样。
事实证明,我的害怕是合理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从被反复关照的小孩子变成了该学习社会经验的大小伙子了。长辈们开始传输社会经验,但我一向知道,“意见”这种东西听了总要比没听好,因为听了你还可以有自己的判断,对自己的成长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但长辈们,或者说我的长辈们,毕竟我也不曾认真接触别人的长辈。他们的经验往往是情绪占据主导地位,实用性似乎变弱。类似于“你应该好好学习、孝敬父母”。等到他们觉得这类经验你记住的时候,就换成“你应该早点结婚”。
当然,这已经成为网络上日益吐槽的话题了,甚至有些吐槽已经过于以偏概全,否认了那些真正有实用的人生体验想要分享的长辈。
很幸运,我并没有那些品行出现的问题的亲戚。家庭聚餐的长辈们,每一个都是亲切善良的人,甚至可以专门写篇亲戚文阐述一下他们对我的爱。而那些在我儿时抱过我之后就天南地北的远房亲戚们,同样抱着祝福彼此、联络感情的心态。他们的那句“早点结婚”中没有绑架的意思,只是在价值观里认为这是你最好的成长方式。
那么,为什么我依旧不能好好吃顿饭呢?
似乎是因为我们对于酒桌文化的认知差异。
曾经看到很多篇关于中国酒桌文化的探讨文章,其中不乏谈论其丑陋的观点。我没有深入的研究,只是知道在我理性地分析出他们是很爱我的之前,我充满情绪上的尴尬。
刚刚谈到,我已经成为了大小伙子。他们向我传授的社会经验中,便有他们制定的酒桌文化。
于是我往往是拒绝喝酒的,不是因为我不能喝酒,而是因为我认为喝酒意味着诸多的文化规矩。我的敬酒顺序、敬酒方式、饮酒程度,给长辈们斟酒时要懂得分寸,你说的话彰显你的社交水平。
单纯地看上去,这确实是博大精深的酒文化。事实上,在我阅读了相关书籍后,我发现饮酒文化和我在酒桌上听长辈教育的完全不同。他们似乎是要一个气氛:看着一个小孩子,在应酬经验丰富的长辈指点下,学会这一过程,便是教会了他社交。大家鼓掌,夸你懂事。
实话讲,在我参加的餐桌里,那所谓彰显社交水平的话其实是不用过大脑就能讲出来的话。于是大家夸赞他们会说话时,我往往在怀疑人生。
但是不喝酒并没有解决我的问题,我还是逃不过长辈说一句:“这么大了,该学喝酒了,不然以后怎么办。”我说着“我以后其实不用喝酒”显得软弱无力,尽管我单纯地发现,儿时的我喜欢糖水,如今竟然还没爱上酒精。
我不会喝酒,是不是很难生活了呢?我不知道。
某次拒绝喝酒后,一个长辈让我用水代来敬酒。我想尴尬地站起来,像练习的时候一样,讲几句场面话然后一饮而尽。但我的身体却警告我不要动,于是僵持几秒,我说:“我有些事,要先回家了。”
这场面,尴尬而永久地留在了我和那位长辈的脸上。
我知道这样的行为过于偏激,但离开的路上,我好像是蹦蹦跳跳的。
懂得这样的应酬终归是让爸妈开心的,于是我在高中的时候也进行过积极的尝试。我试图在酒桌上发表精彩的演讲,并且主动敬酒,主动照顾别人。果然,我得到了表扬。与此同时,我特别讨厌自己。
起码在吃饭时,我是讨厌别人照顾我的。你放着让我吃就好了,拜托不要给我夹菜。所以照顾别人时,我总觉得他心里可能也在这么想。
如今,我经历了无数次考验,却依旧没有学会如何“应酬”。但我和身边好友依旧相处融洽,在工作上也和同伴相处舒服,甚至在其他聚餐中很好地调节了气氛。我把不解讲给朋友听,有个朋友说:“本来你的社交和他们就不同,我说的是你所说的大人哦,有些大人不是那样的。但是他们是那样的,不能更改的,你配合一下就好了。”
说得也是,配合一下就好了啊。但我似乎总是配合不好,因为在他们看来所有的主动配合,在我看来都是尴尬至极而不适时宜的,于是我放弃了那样的配合,却没想到那就是他们眼中最“懂事”的主动配合。所以我还是成为了“不懂配合”的人。
我后来发现,这样的问题不止在我的身上。我的父亲就是位“不会说话”的人,与餐桌上滔滔不绝而且强大地没有浪费吃饭时间的长辈相比,他确实像个小孩子。所以我有时候怀疑,这是不是遗传呢?
但我的父亲似乎已经不认同这种反感了,他在尽力地配合。酒桌上,他们的敬酒方式就是说着俏皮话,好让对方多喝一些。谁要是说的好,话满酒空,谁就是懂“外场”,有脑子。
就类似于,小的时候我在老实排队,但是哥哥姐姐找到窍门可以插队时,大人们和我说:“你看你哥哥姐姐多机灵,你怎么这么老实呢?”
如今,我依旧觉得自己没错。
同样的,我从来不觉得父亲的酒桌意识有什么错误,究竟是谁规定了在酒桌上应该怎么说话才是对的?难到对的方式不应该是你的谈吐让对方感到舒服吗?相反,我认为拼命地劝酒并不能让人感到舒适,你起身干了一杯,我也不觉得这就是给足了我面子。
或许是我的世界观和他们不同吧。
但看到回家后,妈妈指责父亲不懂得场面话,喝酒不行也不会耍聪明时,我就知道,对他们而言,这同样不舒服。
与判断内向或是判断我的职业相同,我并不反对他们眼中的酒桌文化。而是不喜欢:我们之间有不同的规则,我尊重你的规则,但你却否认我的规则。
奇葩说里,傅首尔讲,有些亲戚似乎是你想逃离的阶层,但你不要忘记这本是真心爱你的人。
我是认同的,即使我们看似见过一些所谓更文明的生活方式,也不该想着逃离那些真心爱你的人。况且这种比较究竟客观标准在哪,我还没到达足够自信说出答案的时候。尽管我认为能让多元共存、让彼此舒适的社交相处才是正确的。
所以我在文里反复提到,我从没认为他们有什么错误。
但我只是为父亲感到不平。或者说,当其他小孩子懂得怎么应付长辈时,你可以夸赞他,但是不该来指责我。别人话满酒少时,也不要指责我的父亲。因为我的不会从来不是因为学不会,而是因为我不愿意,而这种不愿意是因为我坚持着我心中构想的那个更舒服的饭局。俗话讲“感情深,一口闷”,这一口,理应闷得尽兴,喝得开心。
就像在和好朋友的饭局里,你不吃海鲜,没人觉得你是嫌麻烦,甚至说你傻,竟然不吃这么贵的食物。大家都知道,你是真的不爱吃。
所以我要逃离的不是亲人,而是逃离亲人把对我的好坏评价付诸酒桌时的聚餐盛况。
在这次考验后,我最想学习的不再是如何配合。而是我能清楚地认识到格格不入的意义于我究竟在哪,是这样敲完一篇文章阐述情绪后,可以笑看无数的反对与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