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
1、本文系淡淡的远山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2、本文参与星辰计划活动2024年4月大作文。
3、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01
夜已深,黑漆漆的世界里我辗转难眠,两只眼睛睁得溜圆,脑子里混沌一片。
这是我被父亲赶出家门住进出租屋的第一个夜晚,原想终于摆脱了他磨人的唠叨,可以毫无节制不受打扰痛快淋漓地在网游中杀个通宵。可每当我按捺不住想起身打开电脑,眼前就是母亲临别时那温暖而哀怨的目光。
就在白天帮我整理好出租屋里的陈设,母亲这里摸摸,那里抻抻,显得忧心忡忡欲言又止。母亲似乎想说点什么,可她又什么也没说。估计是怕我烦,而她想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耳熟能详。
“妈,啥也不用说了,您想说什么儿子都明白,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放心回去吧。”
母亲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回头看我时就是这样的眼神。
心痒难耐的时候,骨头里好像有上万只蚂蚁啃噬,我知道,网瘾又发作了。
我不是没想过下决心要戒除网瘾,可是,网络已经融入我的骨髓,继而俘获我的灵魂,我的生活中不能没有网络,不能没有网游。
这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尽管我并没有上网。
那个声音又在耳畔响起,充满魔性,又极具诱惑:晓飞,我在,我会一直等着你......晓飞,我在,我会一直等着你......
我拼命捂住耳朵,可一切都是徒劳,那声音是由内而外发出的,它潜伏于我灵魂深处,植入骨髓,我无处躲藏。
我想起床,可分明看到母亲那双幽怨的眼睛在注视着我,灵魂深处的心魔就一点点地褪去,人性一点点复归......
我能走出自己的心魔吗?必须的,一定能。我默默给自己打气。
02
与父亲的暴跳如雷相比,母亲的眼睛更能让我安静,心生愧疚。
就在白天,我在家里和父亲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与以往的默默承受不同,这次我显得十分激动,父子之间第一次唇枪舌剑,剑拔弩张。
很多年没有动手的父亲让我这个逆子气得两股战战,口不择言,脏话连篇,情急之下操起一根鸡毛掸子抽打在我的腿上。
细细的掸子杆有如皮鞭掠过,瞬间腿部神经传导的就是火辣辣的灼痛。
我的母亲本能地冲过来护子,伸开双臂挡在父亲和我之间。
“晓飞,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你给我让开,要不是你护犊子,他狗日的能这么胆肥?今天敢忤逆老子,明天他能把天给捅个窟窿。现在打死他是为民除害,我去给他抵命。”
父亲一把推开母亲,母亲一个趔趄撞到了沙发扶手,她痛苦地捂着肚子,冷汗涔涔,慢慢弯下身子。
生儿不就是护母的吗?当出离愤怒的父亲再次挥动掸子打过来时,我一把夺过鸡毛掸子撅为两段。
“不许伤害我妈!张教授,你的斯文呢?这里不是放羊坡,我也不是什么狗日的,我是你儿子。”
平生第一次冲着父亲吼,我像一只暴怒的小豹子。
父亲显然被我的强烈反弹所震惊,或许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学渣儿子虽然不上道,但起码的温良恭俭让还是有的,小时候闯了祸挨打也从不敢辩解,更别说反抗。如今反过来教训他的老子,这让父亲如何也不能接受。
愣怔片刻,父亲颤抖地指向我:“逆子,翅膀硬了是吧!滚,滚出我的家,老子再也不要看到你。”
没有丝毫的留恋,我跑进卧室快速收拾我的衣物,也分不清有用的没用的,鼓鼓囊囊塞了一大包。
03
父亲的怒骂声时时从客厅传来:“三十几的人了,家不成,业不就,天天泡在网上,你就跟你的网游过一辈子吧!”
父子反目,眼前突如其来发生的一幕让我的母亲始料不及。从一开始她就望望父亲,又回头望望我,不知道该劝哪一个。都在火头上,又好像哪个她都劝不了。
如今她蜷缩着身子蹲在地上,母亲的双眼挂着泪珠,充满了恐惧和忧伤。
自从从我迷上网游的那天起,父亲的吼式教育就不绝于耳。什么玩物丧志;少不学,老何为;黑发不知勤学早,白发反悔读书迟;什么网络猛于虎也......
从对儿子的谆谆教诲中不难听出,我的父亲就是一个学贯中西的大学老学究。父亲经常唉声叹气,他所教出的学生桃李满天下,却唯独没能教育好自己的儿子,这让他产生深深的挫败感。
一直以来,我不敢顶撞他的权威,因为我知道,辩解苍白无力,迎来的只能是又一轮更猛烈的狂风暴雨。我索性一言不发,默默等待风停雨住。
在他的责骂声中,我的神经一天天粗大起来,渐渐学会选择性耳聋,你骂你的,我做我的,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而这一次,我终于没能忍住。
母亲试图拉住我的包,可她哪里挣得过我。在父亲的又一声“让他滚”后,我终于如他所愿,滚出了这个家。
走上大街,我不知道脚该迈向哪里,原来的单位本来是有单身宿舍的,可我早已被辞退,尚处于失业状态。
打开手机通讯录,我这才发现,昔日的几个好友早已断绝往来,上次的通话时间还停留在三年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把自己活成了这副鬼样子,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孤家寡人。
04
正如父亲所言,我昔日的哥们孩子都快能打酱油了,而我还是一如既往,如同一个飘荡在网上的幽灵,晨昏不分,如痴如醉。
网络就像一副精神鸦片,让我癫狂,不能自拔。我与身边的这个社会渐行渐远。
朋友家里有事,我总是借故推三阻四不到场,渐渐地,我被边缘化,而我也彻底把自己封闭起来,也只有在网络的虚拟世界里,我才能找到些许的安慰。
如今,走投无路的我要把电话打给谁呢?
尝试了几次,最终还是收起了手机,我实在是没有勇气,貌似打给谁都不合适,就怕听到电话那头的冷嘲热讽。纵使脸皮再厚,百毒不侵,我也实在是拉不下这张老脸。
此时此刻,我才深深体会到什么叫求人如吞三尺剑。人情像存款,没有存款,如何透支?
走出家门,我第一次尝到了脱离社会的苦涩,早干嘛去了?我只想扇自己的脸。
中介,合租房,单间......
形势逼人强,只能顺着这个思路先栖身,总不能睡在大马路吧。
就在我收拾出租屋的时候,母亲的电话打了过来。
“飞儿,你在哪呢?”
电话里传来母亲焦虑的声音,父亲不让她给我打电话,母亲是借买菜的机会才敢和我通话。
听说我租到了房子,母亲坚持要过来看我。我知道不让来她会更担心。也好,看看心里就踏实了。
母亲大包小包拎了一堆,那是她从超市给我买的生活用品。望着她花白的头发,瘦弱的身躯,我眼眶潮湿,为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母亲为我操碎了心。
05
还记得刚上初中那会,母亲洗衣服时发现了我衣兜里的上网卡,那是网吧里才会有的东西。
母亲没敢告诉父亲,只是问我有没有逃学,是不是把吃饭的零花钱全上了网。
我说没有,就是放学后跟几个同学去玩一小会。
有了一小会,就有一大会,直到有一天我上网入迷忘了时间,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两点。
那一晚,家里鸡飞狗跳,父亲把电话打给班主任,还有我要好的几位同学家里,母亲这才把实情告诉父亲。
家门虚掩着,透过门缝,我看到客厅里灯火通明,母亲在客厅里踱来踱去,心神不宁。
我的父亲坐在沙发上抽闷烟,脸色凝重,烟头忽明忽暗......
伸是一刀,缩也是一刀。有偷吃的勇气,就要有挨揍的觉悟。
硬着头皮,我蹑手蹑脚推开了家门。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那晚,我被父亲摁在茶几上,父亲的鞋底子上下翻飞,每一次都结结实实打在我的屁股蛋上,杀猪般的鬼哭狼嚎穿透了夜空。
自从那个夜晚,张家有个不成器的顽劣子的传闻不胫而走,我成了左邻右舍家长教育孩子的反面教材。
鞋底子的威慑还是起作用的,着实让我老实了一段时间。
可在同学的怂恿下如百爪挠心,我怀着侥幸又一次混进了网吧,此后就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双腿,全然不顾屁股开花的代价。
也许是打麻木了,我对父亲的鞋底子渐渐产生免疫。回家晚了,主动把家法递给父亲,再乖乖爬上茶几……
父亲骂我天生一副贼骨头,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死不悔改,但唯独我怕母亲流泪。
06
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读完初中和高中,磕磕绊绊我考上了一所普通高校,我的父母终于算是松了一口气。
在他们看来,孩子考上大学就是天大的事,以后的人生会顺利一些吧,至少找份工作养活自己不成问题。
离开父母的监督,我更加的肆无忌惮。这里没有老师守着你上自习,做功课。上完课,老师们夹着讲义就走了,剩下的时间完全要靠自己去查资料,独立完成作业。
晚饭后,同学们三三两两去了图书馆或者大教室自习,一开始我也去,后来中途跑回宿舍,打开电脑我就闯进另一个世界,攻城略地,快意恩仇。
四年的本科我读了五年,最后勉强修满学分拿到了大学文凭,随后进了一家全民所有制单位,父母悬着的心这才彻底落了地。
那时正赶上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的转轨期,因为体制僵化的原因,单位的效益其实并不好,勉强能发70%的工资,职工普遍没有积极性,得过且过,混班成风,正如我所愿。
下班后我开足马力上网,通宵达旦,次日顶着个黑眼圈上班。
这样的日子混了几年后就混不下去了,因为产品滞销,工厂停产,50%的工资都难以为继,变成仅维持喘气的生活费。
厂里终于迎来大面积裁员。
有一天,厂长找我谈话,我也不是首例,该来的总是要来。
没有让厂长为难,领了最后一个月的工资,我悄然离开了这家企业。
兜兜转转,我又回到起点,面临人生的又一个十字路口,我要何去何从。
不知什么时候,我沉沉睡去,再睁开眼时,一束狭长的阳光钻进窗帘缝隙,晃得我睁不开眼。
已经是上午十点,这一晚我睡得好踏实。
07
一觉睡到自然醒,风吹睫毛动,那是有钱又有闲的人过得日子,可是,我有资格闲吗?
三十多岁的人了,莫非还要继续啃老?老爸实行经济封锁,自走出门的那一刻,我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虽然老妈多少会接济点,可这手心向上的滋味不好受啊,本该是孝敬双亲的年纪。
受阳光的刺痛,我又闭上了眼睛,我得好好缕缕,是断舍离的时候了。
可是,小柔怎么办?
瞬间,眼前就浮现出一个柔弱女子形象,她牵着我的手,一双眼睛依依不舍,欲语还休,我的心就融化在这双明眸里。
虚拟世界中,我们共同生活在一个兵荒马乱的遥远国度,因为战事频仍,我们聚少离多。
没国哪有家,好男儿志在疆场建功立业。每一次出征,我不怕流血甚至殒命,唯独就怕出征前的分离。
每一次生离,就是死别,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死亡哪个先到。
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不需要更多的语言,四目交错,眼神中传递的是彼此的关切与不舍。紧握她战栗的小手,我能感受到爱人的担忧,我所能做的就是握紧,再握紧,给她信心和力量,我们都要好好的,等我凯旋,等我军胜利的消息。
小柔说:“我在,我会一直等着你。不求战功和朝廷的恩典,只求你全身归来。”
啪,啪,啪,
“感人,实在是感人,你不做编剧真是可惜了,很有代入感,如果不是你亲口讲述,我差点相信你真的会穿越。”
在一次和网友聊天的时候,抑制不住内心的烦闷,我想找一个倾诉的对象,一吐为快。
我竹筒倒豆子般讲完,心中顿感轻松许多。
稍顷,老曹来了一个许文强式的鼓掌,意味深长,又不无讽刺。
08
网上也只有老曹几个还聊得来,他是一个资深老玩家,我们圈子的老大。
“你们通过话吗?”曹哥问我。
“没有”我老实回答。
“她姓甚名谁?芳龄几何?仙乡何处?”
“一概不知。”
对面传来一声叹息。
“我说晓飞,一起玩了几年,从网上飘到实锤落地,结交的朋友我也有几位,却从没见过你这么痴情的生瓜蛋子,你哪里像个三十多岁的人啊。”
曹哥说的没错,我默然。
“那你如何确定对面就是妙龄女郎?这么说吧,你如何确定那是个女的?”
......
沉默,代表我无法确定,我感到心在滴血。
“也许真是个女的。”
我抬起头,升起一丝希望。
“但未必就是二八芳龄,哪怕三八,四八也无妨啊,只怕就是个半老徐娘,有家有口有孩子,否则她为何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多年的感情就是石头也该捂热了吧,可她为什么不来找你?”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曹哥慢条斯理,却句句诛心,像鞭子抽在我身上,瞬间又把我打回修罗界。
尽管我万般的不情愿,但我不得不承认,他分析得有道理。
“还有,你说没国哪有家,这话我赞成,说明你还有点爱国情怀,可你的家园不在古代。世受国恩,国家培养你多年,精忠报国,你报的哪个国?”
汗颜!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王朝,我有喋血疆场的勇气,可现实中的我连自己都养活不了,还奢谈什么爱国,谈什么情怀。
“晓飞啊,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哥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玩就是玩,图的就是个放松,怡情怡心。你倒好,把自己搞得神经兮兮,哥可不希望听到你住进康复医院的消息啊。”
09
看在多年一起玩的份上,我知道曹哥已经口下留德,没说成是精神病院已经是给足了我面子。
“你也别为难她了,更不必为难自己。或许她对你是真心的,或许她有难言之隐。爱她就放手,同时也放过你自己。”
又是或许,虚拟世界充满太多的不确定性,这么多年来备受煎熬,可笑的是自欺欺人,我居然依赖一个又一个的“或许”,消耗掉我大把的青春和生命。
一语点醒梦中人,我不要或许,我不要猜度,太累,真他妈的累!我要换种活法。
站在江边吹着江风,我感觉头脑再没有比此刻更清醒,一切仿佛就是一个梦,只是这个梦有点长,我如梦方醒,幻如隔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