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一个多星期，中秋节放假三天。

放假的第一天，班里成绩排名前三的某位女孩家长A突然在家长微信群里说，大家知道吗？我们班道法老师只有22岁！

群里一时之间许多家长参与讨论。

有的说，这么年轻，能有什么教学经验？

有的说，要是初一初二也就罢了，现在是初三，没有试错的成本，学校不能把我们班当小白鼠！

有的说，初二时的道法老师就很好，想不通为什么把她换掉！

有的说，在道法上丢个三四分，就得滑下多少名去，不能被这门课拉后腿。

有的说，听孩子反映了，说听不懂这个老师在讲什么。

A现身说法，说我的大孩子就是主科上得来的分数优势，被人家道法好的给抹掉了。

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找学校，争取把初二的道法老师换回来。委托一名文笔好的家长B写了请愿书。

这之后，群就沉寂了下来。

一沉寂，就一直沉寂着，到了中秋放假的最后一天，有个排名前五的男孩家长C跳出来说，到底怎么弄大家商量一下呢！

于是，群“起死回生”，再次讨论这件事，有个家长出主意，来个接龙吧，支持换老师的在群里接龙。

家长C单独建了一个小群，说参与接龙的家长请扫描进小群讨论。最终，扫描进小群的有14个家长，参与接龙的家长达到32个，班里学生总数是47人，接龙的家长接近70%，但难以见到排名靠后孩子的家长。

小群里讨论怎么找学校。

有的说，先给班主任打电话，免得班主任被学校怪罪。

有的说，组织个6-7人直接去学校。

有的说，先给校长打电话，和他约时间。

又有人提出来，谁来给校长打这个电话？

排名前五的男孩家长说，让排名前三的男孩家长D给校长打电话，她是家委会的，平时和学校打交道多，再一个，D性格沉稳。

家长D说，我不行的，应变能力差，容易被别人带着跑。

商量来商量去，家长C拍板说，那还是我先给班主任打个电话。

家长C雷厉风行，很快打了电话，班主任反馈说，她也有听到孩子向她反映道法听不懂的问题，她来先给校方提一下。

校方的结论很快反馈回来，初二时的道法老师生病了，不适合带毕业班，这个老师虽然年轻，但已经有三年的教学经验。

那意思就是没戏了。

家长C说，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要去学校争取一下，就算不能换回原来的道法老师，起码也给我们换一个有经验的。

然后便在群里征集愿意去学校的家长。

最终, 共有四位家长愿意前往。B，C, D和另外一位家长E。C一直希望A能去，A说她真的没空。

当天，四位家长去做了核酸，第二天一早，核酸报告出来，由C转交给了学校。大家约好9：00进学校，提前半小时到。

这天下雨，又是中秋节后的第一个工作日，路上拥堵，C提醒大家早点出门，但E还是遗憾地表示，他估计9点左右才能到。B、C、D倒是准时到了。

三人猜测着，说不定初二时的道法老师生病只是托词呢，又疑惑地说，一个23岁（从班主任那里得到确定年龄）的老师，已经有三年教龄，也就是20岁就开始教书，她到底是不是正规大学毕业？

没到9：00，班主任打电话给C ，说大家可以进去了，这时E还未到，E只好说，那他就不过来了。

三人由语文老师领到了一个会议室。一路上，语文老师抓紧反映三个孩子的问题，说B 的孩子每次请他回答问题，都是一脸懵逼的表情，她说，其实我请他回答问题还挺多的。B的孩子成绩并非拔尖，一般在班级十几名，B本来没指望老师有多关注自家孩子，不想老师第一个就说她家孩子，倒让她有点感动，但同时又顿感自卑。老师又说D的孩子喜欢边听课边赶作业。D说，他是有这个毛病，说了也不听。C主动问自己的孩子怎么样？说她给孩子在暑假补了语文阅读。老师说，还没考过试呢，目前不知道。她话锋一转，说今天文言文默写太差了，她以为会有很多个100分，结果一团糟。然后报D的孩子扣了几分，C的孩子扣了几分，B的孩子，老师说有点记不住了。

会议室坐定，先后来了两位学校领导，一男一女，年龄当在四五十岁，女领导年轻点，两位领导都说他们就是教道法的，显然是有备而来。

女领导说，你们班我们知道的，你们配备的师资可以说是全年级数一数二，那咱们总要平均分配一下教育资源。

她还说，这个老师虽然年轻， 但她是我的徒弟，她都是先听我的课，再去给你们班上课。 她所有的备课也都是我教给她，放心，她不会差到哪里去！至于学生听不懂的问题，那并不是她的问题，而是初三的课本来就更难，不说她去教，就是我去教，学生也可能反映听不懂。

男领导说，这个老师之前已经教过一年（原来不是三年），我们对她是有考察的，我们总要给年轻老师成长空间，不能总不让她教初三是吧！

女领导又说，你们初二的道法老师暑期做过一个手术，而且她已经五十岁了，带毕业班恐怕精力不够，再说，她已经很多年不带初三，一直就在教初一、初二，她教初三未必就有这个年轻老师好。

男领导补充说，初三的教程年年变，我们初三基本都用年轻老师，年轻老师精力足，有活力。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个老师我们是不换的。

三个家长一时有点懵，哪一条论据都被打压了下去。其实B事后回想，可以反驳的点很多，但当时硬是没想起来。比如该问问初二道法老师到底是什么手术？是不是长期影响身体健康？再比如，给年轻老师机会促其成长的理念是不错，但是不是起码应该在初一初二锻炼个三年再提到毕业班更好？才一年就提上来是不是太操之过急？教初二的道法老师纵然好多年没教初三，但以她的经验，备起课来不见得就比同样第一年备课的年轻老师要差吧！再一个，两位领导口口声声放了很多年轻老师在初三，但他们两位就不年轻嘛！

当时当刻，家长B的脑回路只憋出一个问题：如果教下来，效果确实不理想……

女领导直接了当说，你们该相信她，不会这样。就算是这样，那也是不换的。

男领导说，我们学校道法整体算强的，在公立学校可以排到第4名，一个学校总有最后一名，但就是最后一名也不会太差。

男领导又说，你们孩子都是成绩好的是吧，要是实在不行，大不了来找我，我义务给你们几个孩子补。但你们不要宣扬出去，人来多了我吃不消。

家长B突然感到不大自在，她想说，这是我们全班的诉求，只是碰巧来的是这几个家长，并不是谋求个别孩子的利益，但她没有说，因为不自在感在扩大，另外两个是学霸的家长，她自觉矮了一头似的。

这两位领导有意无意地强调着成绩。女领导说，你们几个孩子的成绩我找班主任了解过了。说得B不禁心虚，以自己孩子的成绩，有资格来向校方“谈判”吗？再一个，她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泛泛的家长代表，并没意识到要代表自家孩子呀。

闲聊阶段, 男领导说，我们最近要找排名前50名的家长来沟通下，学校的培优班近期该开起来了。培优是一定要培的，不培不行。C、D的孩子在培优名单, 而B 的孩子从未进过这个名单，听了这话的心情自然两样，C、D估计很安慰，学校很负责。而被排除在外的B，则感到心寒。

说到培优，又聊起课外辅导，C说，她的孩子和某某（另一个学霸）暑假在同一个老师那里补。说她也是多方打听了去的。女领导听说这个老师处学霸扎堆，说，那也介绍给我吧，我女儿读初一，也该补课了。

离开会议室，B发出自己的感叹，成绩的分层竟然这么明显，早知道这样我不该来。C说，这有什么？社会不就是分层的吗？

B想起进校园前，C提到孩子的体育现在也在抓，寒假时，准备每天空出一点时间搞体育，她说孩子少了搞不起来,目前有三四个孩子，她对D说，让你的孩子也参加吧，虽然B就在旁边。D仁厚一点，对B说，你们家孩子也一起来嘛！

但B想，就算她脸皮厚一点，想挤进学霸群，估计自家孩子也未必愿意，才短短这么几十分钟，她就能感到这种分层，过去七百多个日月，孩子能感知不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