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透进细细的晨光,白墙上的明黄一寸一寸地铺开,清晨爬进室内来,不声不响,却流光溢彩。美好的时光不应该被挡在眼睑之外。
晨跑时感觉整个人都融进暖光里,温热的气息包夏周身。无意间晨练的两个老人对话:
“立夏了。”
“哦,到热时候了,花草树木要疯长了。”
查看日历: 2020年5月5日,立夏。
今日立夏。昨晚,春天把一季花事做完、把冰河消融唤醒、把大地涂抹成五彩之后,招呼也没有打一声, 悄然退场。
今日立夏。立夏,是夏的“建始”之日,春日播种,夏日成长,立夏意谓着一切都开始“长大”。正所谓一雨知春,一叶知秋,一雪知冬,万物知夏。
立夏之时,万千风物蓄势已足,开始款款登场。新芽破土,雏燕试飞,江河润物,大地繁茂,喧哗着去赶赴生命的盛大狂欢。
“立夏鹅毛住。”这是母亲在立夏前后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说再不会有刮起鹅毛的大风了,夏天就到了。”一边说着一边会收起我们的棉衣厚鞋,拿出轻薄的崭新的衣衫给我们换上。季节的意义古奥难懂,但是一种新的生活方式的开启让我们满心欢喜。
立夏带来的幸福不止于衣袜,还有口食。那一天是一定要吃鸡蛋的。物质充裕的年代无法想象温饱维继之家的一颗鸡蛋给孩子传递的快乐的浓度,那是直到暮年都不会淡化的记忆。母亲说:“立夏吃了蛋,热天不疰热。立夏吃蛋是外祖母家的习俗,母亲也沿袭下来。那一颗鸡蛋仿佛有神灵开光,可以带来健康好运。年少的我们并不懂得母亲心中的祈愿,只是陶醉于那浓浓的蛋香。
后来我们真的是疯长起来了,母亲的手再也牵不牢我们,立夏的新衣、立夏的鸡蛋定格在年少的记忆里,欢喜绵长。
没有仪式感的节气慢慢成为了日历上普通的一天,如果不是有人提起,我定是又在柴米油盐中行色匆匆地度过了。
好在有人记得!
我打开手机,和母亲视频。听我说起今天是立夏,说起小时候吃鸡蛋,顿时笑了,没戴假牙的母亲笑起来像是一朵花,那没有牙的嘴像极了婴儿。挂断手机,眼泪扑簌簌落下。像极婴儿的母亲,再也不能像新绿那样疯长;开始老去的我们,再也不能像新绿那样疯长。可是,真的像张晓风说的那样:山在,树在,父母在,立夏在,我还要怎样更好的世界?
趁时间还早,我坐下来,找出书翻看,我想明白母亲的立夏情结来自怎样的传统。
原来,立夏,关联着一个农业民族的记忆。
在立夏的这一天,古代帝王要率文武百官到京城南郊去举行迎夏仪式。迎夏,夏是尊者,是神灵,有形体,有感知,可以迎送,而且要谦恭有礼。古人认为夏属火,方位正南,夏风即为南风,要去南郊迎接。
迎夏时君臣一律穿朱色礼服,配朱色玉佩,连马匹、车旗都要朱红色的,红色是火的颜色,是对位于南方的夏的尊重。以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对风调雨顺、五谷丰收的祈求和美好的愿望,这是君王臣子为万千子民、世间万物祈福告祷。世界,就在这样隆重的仪式中开始了新的一季。
立夏一过,天地一新。在诸多的写立夏的文字中,我认为最能写出立夏带来的热闹与喜悦的是近代诗人张大烈的一首《阮郎归,立夏》:
绿阴铺野换新光,薰风初昼长。
小荷贴水点横塘,蝶衣晒粉忙。
茶鼎熟,酒卮扬,醉来诗兴狂。
燕雏似惜落花香,双衔归画梁。
其实,纵使没有茶鼎酒卮,可诗可画的万千风物亦足可醉人。流云轻灵,树荫日长,夜星璀璨,江河奔腾,一个长长的夏日盛典正在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