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玉:风吹开哪一页,就读哪页

有一次去青藏高原,高原反应令我头晕目眩,呼吸急促。这再一次让我明白一个道理:有些高处,不适合自己。

老了,不再喜欢往高处爬,喜欢往低处去。喜欢家里饭菜的味道,推掉的应酬越来越多,手里拎着的果蔬一次比一次新鲜。

老了,终于明白,要认真去爱在世的亲人,卸掉心里的那些敌人。愤怒时尽量控制分贝,听到不雅之语也不轻易皱眉和离席。坚定地认为蟋蟀和梅花一样可爱,愚笨比聪明更为金贵。

心情烦闷的时候,麻雀的叽叽喳喳也令人恼怒,不禁拿起一颗小石子,轰赶它们。心情平复的时候,鸟声又是一种美好的调剂,幸运的是,我愤怒的石子并没有真正赶跑它们,它们依然在我的阳台上方叽叽喳喳,它们的宽容令我欢喜,也令我羞愧不已——生命中,另外一些被我“赶跑”的人和事,多久不曾回来过了?

远的地方叫远方,更远的远方叫遗忘。人过中年,我开始收获越来越多的遗忘。

柴静说,即便开的是一辆老掉牙的破车,只要在前行就好,偶尔吹点小风,这就是幸福。幸运的是,我留下过一些文字,还有人记得,哪怕很短暂。所以,我也没有理由悲伤。

我们希望领导在会上长话短说,可是面对自己心仪的人,却希望短话长说,巴不得把一个词拉上半个钟头的长音。

我平翘舌不分,有时候着急还会口吃,这也不妨碍我对朗读的热爱,我依然会无比虔诚地读我自己的诗篇,并不介意人们的嘲弄。

从前,遇见空的东西,总喜欢往里面填充另外的东西,以使其丰盈。比如:遇上一面白墙,总喜欢涂鸦;遇到一块平整的雪,总喜欢印上脚印;遇到一只空瓶子,总喜欢插上花,或者灌入烈酒,顺便泡点中年的枸杞……

如今,见到空的事物,喜欢让它们就那样空着。

你是希望成为一棵草,还是一棵树?我的答案是:只有成为小草之后,才会想着去成为大树;或者成为大树之后,才想着去成为小草。

只有贮存满了小草的温度,才会去梦想树的高度。或者是,只有领略了树的高度,才会去惦念小草的温度。这几乎就是人的欲望轨迹。人的欲望总是在经历了一些事,以及一些时间之后,有了顿悟,才会收紧。

多少人拼命努力,其实就是为了拔掉内心那棵自卑的野草,可是它的生命力实在太过强大,你获得再多的金钱,得到再多的赞美,它都不会消亡,你永远无法对其斩草除根。

有时候我的委屈,大于泪水,小于河流;但更多的时候,我的喜悦,大于河流,小于大海。

生命最后,总是避免不了要谈到死亡。死又何妨!不过是从烟火人间,走进拥挤的星群。

从生到死,一路上充斥着光与影的游戏。沟沟坎坎,跌宕起伏,任何一种剧情都有可能上演。往往是有心栽花花不发,生命,顺其自然就好。

如果每个人都是一本敞开的书,那么风吹开哪一页,读哪一页就好了。

(本文来自作家朱成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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