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吃过早饭,春花匆匆将锅碗洗净,把孩子领回到西屋,走到墙角的黑色柜头前,掀开柜头盖,取出一个小包裹,打开包裹是一套崭新的青色粗布新衣,儿子康康好奇地看着母亲手中的新衣,春花把儿子领到窗前的光亮处说,换身新衣服,咱去姥姥家家好不好,语气中的兴奋感染了孩子,儿子说好,响亮的声音让春花慌忙向堂屋方向望去,像是在担心什么,春花将儿子身上五颜六色的吊脚裤脱下来,每次缝补衣裤的布头都是东拼西凑来的,那还顾得上颜色是不是搭配,只要不破能挡风就行了,新衣虽然是粗布做成,但明亮的青雾色上身,孩子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
整个脱穿的过程,康康的双眼跟着母亲的动作滴溜溜地转来转去,感觉新奇也很享受的样子,收拾停当,春花站起身重新打量着眼前的孩子,先得有精神气了,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透露出让人疼得纯真,春花深叹一口气,心里暗自思忖真是人靠衣服马靠鞍,再看看手中换下来的一身破烂衣服,真想把它们都扔了,然而想归想她那敢真仍,别看这套短接一截,破了就找块布补一补的破衣服,平时孩子也是靠这个挡风御寒的。
娘,你看看我的鞋子,春花低头看见两个大脚趾已将鞋子顶出了两个洞,尽管每天和大人一样吃糠咽菜,却丝毫没有影响孩子的生长,外露的两个大脚趾就说明了一切,不知是觉得好玩还是好奇,孩子突然蹲下去用手去抠漏出的大脚趾,孩子也许觉得好玩,春花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她现在真没有能力为孩子做一双新鞋,就是连纳鞋底的线都找不出一根,别说做鞋的布了,唉,这次回娘家,春花也许该请母亲再想办法给外孙做一双鞋子,脚上的鞋子穿了一年了,长势正旺的孩子不经穿。
康康,今天我们去姥姥家,让姥姥给康康做双新鞋号好不好?
嗯,好呀,孩子很认真地点点头,又说那让姥姥也给娘做一双,娘的鞋子也都坏了。
都说孩子的眼睛是雪亮的一点不假,春花脚上的鞋子也是母亲去年给自己做的,穿着这双鞋收了两茬庄稼了,鞋底都补过几次了,补了坏坏了补,都看不出鞋的原样了。
哎哟哟,难受啊,看来我是要病了,还有要去赶集的,回娘家的,哎哟,这是没法子了。堂屋的床上传来婆婆吭吭叽叽的叫嚷。
娘,孩子下意识地往春花身上靠,一双小手仅仅抓住春花的对襟青褂,依偎在母亲的身上,一脸的恐惧诉说着他很害怕。
一个三岁的孩子按说是最招人喜爱的时期,却如何都入不了奶奶的法眼,孩子的举动足以说明幼小的心灵觉察到了那冰冷冷的距离, 春花立刻用手护住孩子,迟疑了一下,弯腰将孩子抱起轻轻地向大口外走去。
刘二爷已经套好驴车,二奶奶正往板车上铺着一个半截褥子,见春花抱着孩子出来,二奶奶说,你娘俩出来的正好,接着又朝春花家的方向努努嘴说,没说什么吗? 春花表情无奈地说,还是老样子,唠叨着自己身体不舒服。
她呀,那是太闲了,干点活就好了,刘二爷接话说。
春花把孩子放在车上,二奶奶也在春花的搀扶下上了车,二奶奶说,康康啊,我揽着你好不好啊!
没等孩子回答,春花说我揽着他吧,这孩子一出了家门就调皮了。
没事没事,小孩子哪有不调皮的?来,康康,二奶奶揽着你。春花你就坐我们旁边。
刘二爷说,你们都做好我们就出发了哦,说着刘二爷的右掌在驴屁股上“啪”地拍了一掌,嘴里吆喝着走咯,小毛驴的四只蹄子开始发出嗒嗒的声音,地面上也留下一串深深的驴蹄印。
驴车出了胡同,来到当街,刘二爷朝毛驴的右屁股啪了两下,驴车就向西边转过去,一路向西出了刘家庄,二奶奶逗着怀里的孩子,一座座坐北朝南的破旧土房子渐行渐远,房顶上堆砌着一堆堆半拉子玉米,和还未开花的发黄的棉花桃,靠天吃饭真是一件靠运气的事,春花家也算是人少地多,加上浅坑的盐碱地一共有二十多亩,就是这样赶上天气不好,一年到头也的收成也不够一家人吃的,这几年男人不在家,地里的农活主要靠公公和春花两个人,也勉强生存下来了。
不到万不得是不会有人拿粮食去卖钱花的,除了春花的婆婆,两斤玉米换半包油炸果子,那个一年到头不下地的女人,活得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新玉米刚收下来的时候,春花每天晚饭过后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捻上几穗新玉米棒子,捻够半蛇皮袋,准备拿到磨坊磨成玉米渣的时候,半袋玉米粒不见了,趁下地的功夫,春花说给公公听,公公叹口气在田埂磕一下大烟袋说,哎,应该是被你婆婆拿走换了吃的。
说着从大襟卦摸出一个油亮亮的油炸糖棍递给孙子,外面裹着一层白花花的白糖,让人垂涎欲滴,孩子没见过这东西,接过来问,爷爷这个可以吃吗?
看着孩子手中举起的糖棍,想到婆婆做的事情,春花转身默默地流下了眼泪,孩子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着糖棍上的白糖说,娘,很甜,你也舔舔,春花勉强挤出笑脸说,康康吃,娘小的时候吃过很多呢。
春花这句话没有撒谎,小时候父亲经常从镇上带点心果子回来给她们三兄妹。
春花想到了从前处处维护自己的哥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