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来,斑驳的城墙掩饰不住炮弹留下的伤痕,大厦摇摇将倾,强弩之末还妄图做困兽之斗。西边已没了光彩,一场翻天覆地的无声战争正在铺展开来。
深藏小巷的酒肆内,一群身着长衫的年青革命党人正在低声议论:“同志们,如今清廷衰微,恬以国土换取苟活,列强虎视眈眈,我民族兴衰存亡之际,望诸君共举起义大旗,同赴革命,匡大义于乱世,救同胞于水火。”
年纪稍长的男子抱拳而起,“明日之武昌,必要改天换地。若成,我等微末之功,足以无愧斯年苦学;若败,我等残骸尸骨,入土也能润物,无憾国培家栽。今晚,诸位先请遗作家书一封,明日之后,若得见,家书做喜讯传遍大江南北;若不得见,不论何人尚在,还请替我等传书回乡,告知父母,家国难两全,为子不孝,只能舍己报国。”
深夜,男子深锁眉头,匆匆写下家书。他侧身而卧,却久久不能入眠。
忽的想起什么,起身拆开信封,执笔再书:
“吾念
见字如面,问卿安好。
自五年前,离家求学,未曾通信,期间几次归家,或不见,或匆匆一见,也不多话语。
那年,同在桑子林的森山谷借宿的场景。彼时的少男少女,玩心相投,一见就倾慕,再见便难忘。寻溪钓鱼,伐竹制笛,历历在目,我都未曾忘却。
那林间独自饮酒的老伯应该还未作古,你我调笑他苍苍白发的声音,不知是否还在回荡,你又可曾回去寻觅过?
那日归家之后,也向父亲提起上门说亲之事,可惜时局动荡,父亲希望我当以家业为重,北上求学,而后再思儿女情长。
五月出川,未及向你告辞一声。先上京师,沿路饿殍横野,触目惊心。在京师受教于大先生数月,深感儒学之理救国无门,于是又入沪求新学之道。
在沪之境,感触颇多。我华夏泱泱大国,竟有似“英法租界”这等国中之国,清廷苟延残喘,自取其辱,炎黄子孙,无人不扼腕悲愤。
后遇诸多革命同仁,痛悲国殇。当局者不思救国之道,列强凶相毕露,我辈焉能做孤陋蓬蒿之人。无奈学先人陈胜吴广,揭竿而起,伐无道列强,诛懦弱清廷。效法列强壮大之路,在华夏大地兴变革之道,救国救民。
我今在武昌。黄花岗之后,革命志气愈加高涨,我等已预见清廷颓败之势,议决明日武装起义,占领南昌,而后号召各省,起义变革,废清廷,立民国。
前月上旬归家,母亲问起我婚事,当下嗔怒,国难临头,应当先国家之忧而忧,后思儿女情长。母亲说起你,无不叹息,怪罪父亲当时不该阻挡你我之情。
如若五年前,父亲同意我去你家上门提亲,恐怕如今我也是做父亲的人了。可叹命运捉弄人,只见杨柳色,不见封侯人。
母亲告知我,你也即将红袖添香烛,嫁作他人妇。如此甚好,他年之情,你我都能两相忘却,互不耽误。
你做他人闺中妻,当思柴米油盐;我为国家马前卒,当思舍生取义。
自此,两不相干,望自珍重。
瞿梧 ”
辛亥年八月十九,武昌起义爆发,革命党人以枪声为号,先后夺取军械所,攻占总督署,打下镇司令部。随后,湖北军政府成立,黎元洪都督上台,改国号为“中华民国”。
武昌起义胜利了,然而那个名叫“瞿梧”的革命青年却在攻占总督署的枪林弹雨中,不幸中弹身亡。是夜的武昌,狂风裹挟着硝烟,悲怆而凄美。
那些活下来的革命青年,按照约定,寄出了牺牲的同志的家书。
瞿梧的信也被寄回了川蜀大地,不知那信中的女子能否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