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门后,婆婆正在剁肉。我说我来,婆婆说已经剁好了,你还是拌面吧。
交流了几句,我就感觉老太太精神不很旺盛。以往我一来,她都是笑嘻嘻地问这问那的。也难怪啊,婆婆和公公一样,最近都在害牙疼。先生已经带着他老爸去医院拔牙了,婆婆等下周日再去拔。
我洗好手回到厨房,婆婆递给我一盆面粉,一舀子水,说:“你看看怎么拌?”婆婆做了个手势,我明白了,婆婆在问:是一下子把水都倒上呢,还是……?
边拌边倒水吧,我立刻回应道。有生以来只独立包过两三次水饺的我,实在是不确定水和面的比例。慢慢地搅动面粉,心酸浮上来——包了无数次水饺的婆婆,如今怎么也不自信起来了呢?
将水全部倒入后,开始揉面。婆婆过来摸了一下面的硬度,说可以。然后告诉我等面揉好了,用桌子上的那块棉纱布盖在盆上让面醒一会儿。
瞅见婆婆在调肉馅,我赶紧过去,笑着说我来学学。这时婆婆又好像不自信了,她拿着一小瓶不知是五香还是十三香的粉末问我:“加点这个粉?”
这——“您上次包水饺加没加?”在我记忆里,婆婆跟我说过,她总结了多年经验,包水饺还是不加五香粉的好,这是又变了?……“还是加点吧,调调味儿。”老太太没等来答案,兀自点头。接着她又拿起一袋白胡椒粉,一袋子味精……
我这个好学的学生,不错眼地盯着婆婆的一举一动,同时在心里记着调馅谱。我在炒菜倒调料时都是先倒在勺子里目测一下量,而婆婆不,她是靠“洒”——粉粉们都是直接洒在盆里,盐呢,则是用手先抓后洒。另外也靠“淋”——某酱油、味达美、香油,直接哗地一下淋在肉馅上。
洒和淋结束后,婆婆给我一双筷子,我就开始搅起来。婆婆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拿过我的筷子:“要顺着这个劲搅……”
重头戏整完了,婆婆又拿出一盆切好的菜。这是豆角吗?不,是芸豆。一问一答间,在我眨巴几下眼开了一个小差的功夫,芸豆已在锅里了。婆婆告诉好学的我,锅里要少加一点水,再将芸豆放进去,水开后翻动一下,水靠没了,芸豆也焯好了。
忙完这一切,婆婆套上了外衣,说:“我到下面去拿个东西。”我的第一感觉是到储藏室,连忙说我去吧,婆婆摆摆手:“你找不着的。”走时,婆婆又回头叮嘱我,芸豆先不要倒进肉馅,等凉了以后再搅拌。
等我揉好面,婆婆也回来了。我一看她老人家手里拎着的东西,顿时自责不已——那是个大大的西瓜!这么热的天,我出去走一趟都要晕头转向汗流浃背的,何况老人家!
老太太和我解释,她是推着我们给她买的小车出去的,再说,只有那家卖的西瓜好吃,我去的话,她还要费一些口舌,我还不一定能找到。
为了方便那爷俩一回来就在一个凉爽的环境里,婆婆打开了空调,就在我去关窗子的时候,婆婆摆摆手,说先等一会儿,等屋内的热气跑一跑再关。
我想给先生准备水,在橱柜里找到一个杯子,这个茶杯和家里的那个一模一样。先生曾给公公买过和家里同款的茶杯,但公公用不习惯,于是每次回婆家,那个杯子就成了先生的专属。
但我习惯性地征求婆婆意见,问是不是这个。婆婆有些迟疑,说好像不是,于是她蹲下身子在那众多的杯子里寻找。婆婆的背影虽还是胖胖的,但明显比以前瘦了一圈。最后婆婆费力地站起来,说我手里的那个应该就是。
我总以为婆婆是万能的,而老太太终究是上了岁数啊,我又一次自责了。
和婆婆一起包水饺,欢声笑语也同时开启。
婆婆看着馅和面,说面可能要稍多那么一点点。我坦诚地告诉婆婆,我在家包水饺,都是面少了加点面,然后馅就少了再拌点馅,于是面就少了再加面……
婆婆笑着,开始了首次补刀:“你这样连着能包一年。”
我将面捋成一根长条后,问婆婆这么粗细可以吗?婆婆点头说可以。我切了几个小剂子,又问这么大小可以吗?婆婆又点头说可以。又切了几个后,婆婆说大了。这下子我更慎重起来,切一个顿一下,再切下一个。
婆婆又笑起来:“你看你,像怕吓着它是的。”
这老太太,还用了拟人法呢!我抿嘴继续切。现在眼前是一堆小剂子了。
婆婆端详一番,点评道:“大的大,小的小,大的七八十,小的才一周岁。”
娘俩一起笑。于是切剂子的刀从我手里转到了婆婆手里,很快一堆长相端正且一致的多胞胎出现在面前。婆婆自评道:“我也不一定切得正好,但肯定比你的强。”老太太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补刀:
“大jue(珏)蛋!”
中间那字我自美写之为珏,老太太其实说的是——“大拙蛋”(^_^)
但不得不服,已八十七岁的婆婆依然是万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