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了一壶台湾乌龙茶,落座在沙发的一刻,想起法国电影《刺猬的优雅》中门房太太荷妮的单人沙发。
她逼仄的门房空间里,有一张藏在暗门背后的单人沙发,和一壁的书。电影的开头,如纪录片一样平实地播放她一天的开始:冲泡一杯红茶,端一碟黑巧克力,蓬乱着头发,套着臃肿的睡袍。
接着,镜头推向那张过目不忘的单人沙发,可以陷进去读书的单人沙发。
那是一张极酥软的暗沉老旧的单人沙发,旁边立着一盏适合阅读的落地灯,一样的暗哑陈旧。沙发一角,从地板上堆起来一大摞书......这样的画面是我脑海里长久以来盘踞的一幅画,画中可以框进任何一个优雅的女人。像荷妮一样苍老着容颜,粗糙着头发,没有得体的衣衫,在高级公寓里做一名门房的上了岁数的女人,坐在这张阅读的单人沙发上,读托尔斯泰,她就像安娜一样,优雅。
荷妮披了刺猬的外套,在世人眼中表现得没有半丝半毫越位,光看衣着就知道,她只是这栋有品味的公寓里的门房太太一枚。她安分地履行门房的职责,不多言不多语,因为没人愿意听一个门房啰嗦。她不经意多说了几个字“不幸的家庭各有不同”,恰被新搬入的日本男人小津先生听见,故事才一层层脱去荷妮的外套,呈现给观众刺猬的优雅。
碎片的画面,碎片的记忆,碎片的思绪,碎片的生活。
我时常爱在任意的碎片上,寻找零星的感触。
高中的好友曾向我描绘,她刚踏进男友家的最高待遇。她说那是男友家客厅最醒目的家具,一个块头很大的米色单人沙发,她深深地窝进去起不了身。每次去,他家人总把那张单人沙发腾给她,她在那张单人沙发里窝成了他的家人。
或许,单人沙发从那一刻起,在我心里埋下了温暖的魔力。
小王学法语时抱怨:“窝草,单词都要分公母!” 想来,单人沙发在法语里多半是母的无疑。
单人沙发在我的词典里,属于女人,属于阅读,属于阳光或者灯光,属于窝,属于一个人。
荷妮的单人沙发囊括了我全部对单人沙发的定义。她坐进她的单人沙发,我便看不出她是门房太太,看不见她头发枯糙,看不见她身形臃肿,只看见一个沉静的女人,把身体托付给那个窝,那个窝饱满地托住了她的灵魂。那一刻,她是一个脱去了刺猬外壳的优雅女人。
上网去搜《刺猬的优雅》海报。啊哦,难道不是单人沙发?莫非是我用幻想的记忆偷换了电影胶片?
女人是靠感觉为生的人种,执拗地活在自以为是的幻象里,至少我是。
荷妮太太在电影的前半段里,也是。以为自己低微,以为自己孤冷,以为自己粗粝,直到楼上的小姑娘依赖于她,直到小津先生邀她共进晚餐,才唤醒那一壁的书滋养而生的优雅精神。
如果女人离不开“以为”,不如选择性地向好地“以为”。以为自己是个优雅的女子,四面八方吹来的风,都会把你簇拥成一个,优雅的女人。
我放下手里的茶杯,拿起茶几上新买的《心想画画就画画》,自以为坐在单人沙发上的自己,有一丢丢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