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灰尽,有发未全僧。”双林禅院里,飒飒落叶中,几日都未修饰形容的年轻人倚树而立,他的箫声响彻远处的山林,鸟儿也变成悲伤的啼鸣。这时候的他不是才高八斗,玉树临风的御前侍卫,而是他说的“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他给自己取了佛号“楞伽山人”,他听梵音经唱,看香火燃尽。
他不顾礼数,将禅院里的那副卢氏的灵柩放置了一年之久。有人说纳兰想为亡妻选一处上佳的风水地,也有人说,他只想让妻子多留一日,再多留一日。不管为何,他有“一片伤心画不成”,还有“泣尽风檐夜雨铃。”其中断肠情思又与何人说?
山寺清幽,泉水涓涓,他回想起那时“绣榻闲时,并吹风雨,雕栏曲处,同椅斜阳。”“忆得双文胧下月,小楼前后捉迷藏。”四年的美好爱情在琴瑟相合中悠悠而过,奈何天妒璧人,现在只剩“忆生来,小胆怯空房”的忧伤。
孤影月光,寒夜透凉。他“沉思往事细思量”,感叹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又道出了多少的心殇。
“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梦见沈园,古稀老人又写下这句伤感,生离十年,死别四十年,他仍然忘不了这辈子最刻骨铭心的爱情,最深沉无奈的婚姻。世万事万物都会随着时间消磨殆尽,唯有爱情历久弥新。
他与唐婉夫妻恩爱,感情甚笃,本该是一对神仙眷侣。却因陆母不喜唐婉,被迫休离,他没有沈复那样的勇气去悖逆自己的母亲,便注定了他这一生的锦书难托。
十年后沈园题壁,一首《钗头凤》开启了他这一生的对话: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又过一年,唐婉再游沈园,看见壁上题词,一时伤感,便回了句: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其间无奈,各种忧思,化作两行泪珠,深深凝噎。愁怨难解,哀思伤神,终究难逃香消玉殒。
多年以后,当陆游看见唐婉的题词时,挥泪一句“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年轻时的爱别离,在迟暮之年仍旧难以忘却,看见桥下的春水绿波,在倒影里仿佛看到了她当年的样子。
又过十年再游沈园,85岁的他也知道该是离去的时候了,一句“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为这段故事画上了一个句号。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话尽悲伤,写尽惆怅。让能写出‘西北望,射天狼’这样豪迈情怀的苏轼最念念不忘的还是曾经岁月里的那个人。
十一年厮守光阴,其中画面不知是怎样的温馨甜蜜。他曾写道:“见轼读书,终日不去。”你可以想象,当他读书疲乏时,抬头看见身旁妻子柔情的目光和嘴角浅浅的微笑,便觉得困意全消;当他有忘记的文章时,身旁的妻子“辄能记之”,一句提醒,又可以继续诵之;读到有趣之处,有人分享,有人欣赏,那是件多么美妙的事。
王弗是他相守的妻子,相知的红颜,读书的良伴,交友处世的贤内助。只有这样的人,才让苏轼离蜀赴京赶考时一刻也不能相忘,写道“为说相思,目断西楼燕。”
可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昨日还谈笑风生,今日却阴阳两隔。短短的十一年,那“烛下花前,曾醉离歌宴”也成了永远的回忆。这十年来,只有每日思念千里之外的眉山孤坟,今日幽梦还乡,他看到“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