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高考时,外婆七十五了,她也无可避免的患上了老年痴呆,关于她痴呆的事情我一直不大清楚,也是后来偶然听母亲说起,才知道外婆居然已经到了出门忘记关门,在街上走会突然忘记自己叫什么的地步。
好在我们镇子不大,即使外婆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忘记了该怎么回家,我妈她们还是很快能找到她。
但是有一天外婆还是走丢了,那是在我高考的前三天,外婆和说要去山上拜拜菩萨给我祈福,好让我考个好大学。
可是在去山上的路上,外婆却失踪了。
母亲一开始没有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怕影响我高考,直到我我高考结束,回到老家,我妈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我很自责,也很愧疚,我觉得都是我的错。
但是这些都无济于事,我每天每夜跟着我爸妈和亲戚朋友在各大乡镇寻找外婆的身影,我们打印了上万张广告传单,我们凡是听到一丁点消息都会过去查看。
可是每次都是一场空欢喜。
直到有一天,我上高中的县一中打了电话过来,说在学校附近看到了疑似我外婆的人,我们赶紧赶了过去。
果然就是老太太。
我外婆一生都干净,素朴,可是那次见到她那狼狈不堪,浑身脏兮兮的样子时,我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问外婆,你这一阵子都去哪儿了?
外婆不理,指着医院院门口道:“我外孙子在里面生病了,我没钱给他看病你能借点给我吗?我有钱了一定还你。”
原来外婆是记起我5岁时生了场大病,那时我妈把我寄养在外婆家我不知怎么就突然高烧还一直不退
吃什么吐什么可吓坏了外婆。
外婆把我送到镇上医院,需要住院观察。外婆那时拿出所有积蓄可还是不够,后来还是我大姨知道了凑的钱给我看病还通知我妈连夜从广东赶了回来。
忆起往事,我们眼角含泪。
外婆见我们在哭,她问:“你们哭什么?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说着外婆就要牵着我的手去找小卖部。
而在恍惚间,我记起了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外婆对着哭鼻子的我道:“军军,别哭了,外婆给你买糖,吃了糖,你的心里就开心了”。
那年我高考落榜,心情不大好,整天关在房子里自己生闷气。
而外婆知道后,每天早上六点就会去给我买喜欢的豆浆和油条,每一天她都会悄悄的问母亲:“怎么样了?昨天吃饭了吗?可不能饿着”。
她不能帮我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劝我,但是她却一直默默的用她的方式在我的身后支撑着我不断前行。
我稍微振作了起来,又重新拿出了课本,开始了复读。
母亲送回县一中的那天,天空中下起了蒙蒙细雨,我让母亲先回去,而外婆却在这个时候及时赶到了。
她装了一满兜的罐头,她装了一满袋的零食,她递给我说:“好好学习,不要记挂家里”。
那段时间是外婆最清醒的时间,也是家里最轻松的时光,而等我一走,外婆的病又复发了。
比先前更严重了些,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不知道家在哪里,就连吃饭,也忘记了怎么用筷子。
但是母亲告诉我说:“唯有一点她没有忘记”。
“什么?”
“你的名字”母亲在电话里抽泣道。
听到这里,我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掉落了下来。
复读的日子过的很苦,但是每当我感觉心里苦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外婆的话,“苦了就吃糖,吃了糖就不觉得那么苦了”。
也正是靠着外婆教我的这个生活信念支撑着我过完了最难熬的一段时光,又到了高考,外婆看着墙上的挂历似乎记起了什么似的,她又跟我妈讲,要上山去一趟。
我妈问她要去干嘛?
外婆嘟嚷道:“过几天我大外孙就要高考了,还不得上山拜拜菩萨,求求仙啊?”
电话那头听着我妈描述的我笑了。
我叮嘱我妈,这次可不能再让外婆走丢了,妈说:“不会的,这次我们全家人一起陪你外婆上山拜佛,你就安心考试吧”。
也许真是外婆礼佛的诚心感动到了佛祖,那一次考试我考的很不错,我顺利的结束了我的高中生涯。
那一年我考上了一所医科大学,摆酒那天,所有人都来和碰杯,只有外婆一个人喊着又要上山,她说要去感谢佛祖,为了我。
我的大学在天津,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全家人都来送我,外婆也在,但是她一言不发。
这会儿外婆的病已经连我都想不起了,但是当我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是会主动牵起我的手,看到我哭,她还是会带我去买糖。
她忘记了我的名字,忘记了我是谁,但是她还记得我的脸,还记得牵起我的手。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居然是最后一次告别。
那是大二的第一个学期期末,要写一篇医学论文可
一边下笔的时候,我的心却没来由的慌张了起来。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直到两天后,我妈打来一通电话哭着告诉我:“儿子,妈妈的妈妈离开了我”。
我拿着话筒,站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
看着太阳东升的方向,我的眼前一次次浮现着外婆她拉着我去小卖部的身影。
我向导师请了假,拿着身上仅有的钱买了一张机票就算外婆走了我也想去送送她。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处于失去外婆的悲痛之中直到有一天我在一本书上看到一句话:人的一生就是一次次告别,虽然会很苦,但是也只能苦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