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四)
下午的例会,umbrella并没有参加,在被FOX问起时,FLLFFL也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其他人没有在意,YOYO却悄悄地瞥了一眼那个空余出来的座位。
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东欧支部,虽说部长是个神经大条的土匪头子,但却实实在在的有几把刷子,东欧支部以原子能级为模板开创的武器研发模式至今在全球范围内应用广泛。YOYO对那一大堆的数据别无他想,随手在玻璃桌的数据记录板上敲了几个按键后便开始发呆。科研什么的他没兴趣,那是Frau的天堂,与他无关。
一场会议下来,总部的数据库里增多了一万三千多条的数据,例会结束后,独自坐在会议室里整理数据的YOYO在四次核对数据无误后,便将座椅转向了大门的方向,在那里,umbrella一直安静的站立着,不曾跨过门槛半步。
从散会到现在,一个小时过去了,在参会人员散去后,这位刺客就一直在这里站着等待着他工作的结束。
“辛苦你了,umb。”被搀扶着站立起来的少年踉跄着抓住刺客的手腕,在摇摇晃晃的站直后也没忘记道谢,“总之还是要谢谢你的,总这样麻烦你真不好意思。”
十五分钟后,身处厨房的刺客就在YOYO手把手的指导下开始了他的切菜之旅,umbrella的刀功本就不错,经过少年的点拨后倒是也切的有模有样,厨房里的气氛堪称和谐,菜刀和砧板轻轻碰撞,将那些粗细不同的纤维分割成不同大小的块状——当然,这其中唯一不和谐的因素只有一个,那就是umbrella腰上的那块印着蓝色花格子的围裙,在不情不愿的被围上这条少女气息浓郁的围裙后,可怜的刺客先生觉得自己的气势瞬间矮了几分。
“和Alfa吵架了?”伸手把削好的土豆放在砧板的右下角上,坐在椅子上的少年又将一个胡萝卜拿在手里,用一把水果刀仔细的刮下萝卜橙黄色的外皮。
“…嗯。”刺客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然后继续用菜刀一下一下的切着菜板上的那个紫洋葱。
“为什么会吵架?这不像是你的性格,而且Alfa也是不会和人轻易生气的。”
刺客没应声,仍旧以惯有的速率一下一下的切着洋葱。
这洋葱有点辣。
在这个时候,umbrella也是很佩服自己还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
YOYO偏头看了看背对自己的刺客,伸手关上了厨房的门,然后小心的看了看玻璃门外,确定没有人后,他放下了手里的胡萝卜。
“umb,有兴趣聊聊么?”
看到刺客扭过头来,少年便将双手交叠着放在了膝盖上:“第一件事,首先要说一下,洋葱不能切成块,估计你一会儿得重新把它切成丝,啊,这没什么,一会儿改一下刀就好了;第二件事,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刚刚切好的那些牛肉需要用盐腌一下…啊…不用这么急着加进去啊,我只是说一下而已…”
看着刺客手忙脚乱的改刀加盐,椅子上的少年眼睛里的颜色突然沉了几分。
“还有一件事啊…呐,我说umb…之前Alfa说是你从伞部门的手里救了他…这件事,是假的吧。”
umbrella的手猛的顿住。
“别紧张,别紧张,放松…”少年交叠着双手的拇指轻轻的摩擦,“我说的没错吧?umb?”
umbrella僵硬的扭过头去,拿刀的右手甚至在微微颤抖。
“而且…不止是这样吧…”少年看着刺客僵硬的面部,再一次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这笑容看起来非常无害,但随之而来的话语却像一记重锤,毫不留情的砸在umbrella身上,“如果我没猜错,那时候伞部门派去刺杀Alfa的人,就是你吧。”
“……你知道…?”umbrella突然感到一股恶寒,从上到下,手脚冰凉。
“啊,是啊,我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Alfa并不是一个擅长说谎的人,所以真相是什么,我看一眼,就知道了。”椅子上的少年抬头看着刺客的眼睛,然后伸出右手将刺客持刀的手覆盖在掌心,“重新认识一下吧,umb,我的名字是YOYO,就职与追猎者总部档案管理部,同时,也担任着追猎者所有部门的间谍侦查工作,国际犯罪心理刑侦师,十四岁由于一项有关人类心理与医疗方案的研究而获得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提名,参与人类心理学研究已经有九个年头…现在,作为最真实的我,欢迎你加入追猎者。”
umbrella被这一长串的名词搞得晕头转向,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然后他看着少年,脑子里“嗡”的一声,炸了。
十九岁…也就是说这孩子十一岁就开始搞科研了?
不不不,现在他该想的可不是这个…既然知道了他的底细,那他应该早就被追猎者从内部清除掉了才对…那么,为什么还要留着他呢?还是说另有什么目的?
“别用那么吓人的眼神看着我,放心,这是你的秘密,我是不会说出去的。”少年将一根手指竖在嘴唇前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又对着刺客眨眨右眼,“放心吧,他们都不知道的,这是秘密,小秘密。只有我们俩知道的小秘密。啊…好吧当事人Alfa除外。”
发觉少年刻意压低的声音,刺客也配合着放低了嗓音:“你怎么会知道?”
少年松开按着刺客的右手,向后撤了撤:“都说了嘛,Alfa不擅长说谎的,人说谎的时候,不管再怎么克制,也都是会留下破绽的,而破绽的大小取决于他谎言的可信度…以Alfa的反应,很容易就可以推测出他在想什么。很神奇,是不是?”
“Alfa今天在躲着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少年再一次把桌子上的胡萝卜拿在手里开始削皮,“Alfa啊,很少会这样对别人呢,明明最开始选择信任你的人是他,到现在看起来,最纠结的人反倒成了他自己…而你,也一样,从Alfa把你背回来的那天开始,你的眼睛里就不再像是以前那样迷茫了,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人是谁?你的朋友?还是你的家人?”
注视着刺客的眼睛,得出结论的少年将削掉的胡萝卜皮扔进垃圾桶,然后再次开口:“家人么…还真是沉重的话题。umb,我在你的眼睛里看不到你的过去,这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你拒绝承认你的过往,一种是你丧失了那部分记忆,而你,很明显不属于前者。啊…对了…那个,可以边听我讲边切切土豆吗…切小块就好的…你这样干站着不动我们会赶不上晚饭时间的…”
刺客倒是听话,出了个耳朵听着,转过去就再一次开始和蔬菜作起了斗争,不过这一次,他的手心冒出了一层的冷汗,菜刀的手柄由于这层冷汗而产生的滑腻腻的触感让他几乎握不住那把并不是很重的刀。
“无意冒犯,只不过,从我的角度判断,你的这个亲人,恐怕是站在和我们敌对的立场上吧。而且他或者她大概和你一样,忘记了过去,是么?”侧着脑袋看了看刺客的表情,少年接着说,“你和Alfa争执的原因就是这个家人对吧?你相信你为数不多的记忆,而Alfa怀疑你这个所谓的亲人,是吗?”
“OK,OK,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少年把削好的萝卜放在土豆旁边,“这个也切块,和土豆一样。”他顿了一下,然后歪着头看看刺客,“呐,umb,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吗?”
刺客像钉在地上一样一动不动,只有仍然当当作响菜刀菜板还能证明他没有死机。
“我啊,从来被人称为天才,天才那种东西,你懂的,顶着这样的名号,你想不努力也是做不到的。”没在意刺客怎么想,少年自顾自的讲起了自己的故事,“我一直很努力,当然,这样来讲带给我的压力也是很大的,明明还是个小孩子,为什么要比大人多想那么多东西呢?”
少年苦笑了一下,把手里的水果刀像转笔一样的在手里转了几圈。
“我一直讨厌着我的家人啊…没完没了的要求我的父母,还有那个总是调皮捣蛋的妹妹…真的…太讨厌了…所有的这些,有什么可留恋的呢…我一直是这样想着的,直到有一天,我的父母和妹妹出了很严重的车祸,那一天,在手术室外面等待的我才真的知道了这些原本很讨厌很糟糕的东西是多么…珍贵。”
刺客切菜的速度慢了下来,他现在觉得出个耳朵听故事是个错误的选择,因为这并似乎不是什么愉快的故事。
“每天出车祸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会轮到我的家人呢?明明是那么讨厌的人,可是到了真的要失去他们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的想要流泪…这算什么…真是没出息啊。”抬头看了看刺客的背影,少年又接着说,“你知道那年我多大?十三岁。我在我十三岁那年失去了我的父母,而我的妹妹,由于惊吓过度产生了严重的精神疾病,焦虑,易怒,很容易受到惊吓,但即使是这样…我也想要在她身边…看着她长大啊…我努力的学习,想通过我的研究让她恢复健康…但是谁会知道,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孩子,竟然连长大的权利都没有…”
刺客的手停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你不知道的吧,我和Frau是一起来的总部。由于…我妹妹的事情。”少年把玩着手里的小刀,低垂着眼睛,“我妹妹啊,长得很可爱,虽然脾气不怎么样,但也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也多亏了这一点,Frau在伞部门的时候总是可以代替我去关照她的。”
伞部门?
刺客微微愣了一下。
“很奇怪吧,为什么一个小女孩会无缘无故的进到那个鬼地方,当年的我也很好奇…不过后来我知道了,在现在这种背景下,只要是医院,所有的化验资料,我们看到的是一方面,还有一部分,是我们所看不到的内部资料,那里面有着病患所有与实验有关的数据,这部分数据是被军方称为实验契合度的黑色数据。”
“那时候负责我妹妹的实验的人,是Doctor.D,想必你也是知道这个人的,在那时,Frau应该算是那个疯子的关门弟子,因为我妹妹的原因,她和Doctor决裂,并且和我一起来到了这里。”
“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啊,我以前在伞部门也是个有着一整间独立实验室的学者哦…虽然是用各种方式威逼利诱的把我拐进了部门,但在部门里也算是盘菜的。那时候Frau对我和妹妹可不是一般的关照的,我负责精神研究领域的研究,是没有权限和妹妹见面的,多亏了Frau,不然我可能会后悔一辈子的…”
“契合项目本来就不多,却还是强行进行了实验…你见过的吧,那些承受不住实验的实验体的下场…”
“Frau一直在阻止那场实验的进行,可是到最后,我还是…我还是…”少年的声音在颤抖,刺客背对着他,并没有回头,他不敢回头,因为他觉得只要回过头就能看到一张即将哭出来的非常难看的脸。
“可是到最后我还是连她的尸体都没有见到…明明只有一墙之隔啊…就这样错过了…就这样…她明明还那么小…那么可爱…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
“所以…所以拜托你…”
腰部环上轻柔的力度,umbrella清晰的感觉到有一种温热的液体浸湿了自己后腰的衣服,正顺着背脊流淌而下。
“所以拜托你…一定不要怀疑自己,请一定要珍视自己的亲人…被人怀疑也好,不被人认可也好…与人敌对也好…请一定…一定要守护好他们…拜托了…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失去亲人了…那很痛苦…很痛苦…对不起…我真的…真的…”
趴在他背上的少年几乎是泣不成声,刺客在站立了许久后,终于还是用手握住了少年那伤痕累累的手。
“…嗯。”他回答的很轻,像风铃碎裂的声音一样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