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前曾有过短短的歙县之行,走马观花一遭,一直想记录一点什么,却惟恐辞不达意而使它遭受曲解。
被古老文明浸润的徽州百转千回的巷陌与村落,如宣纸上浓墨点染的风景,凝结成记忆中化解不开的绮思。
来到著名的七座牌坊群,透过车窗远远地望见了伫立在风中的牌坊群,一时间千头万绪涌上心头。犹记琼瑶剧《烟锁重楼》拍摄过的那条小路,剧中的那个女人从牌坊下艰难地爬行穿越,还要忍受村民的不屑与羞辱,只因没有为死去的丈夫守节。
牌坊,当时我咬着牙想,这压在女人身上杀人的枷锁。
及至听了讲解,才明白自己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牌坊是对所谓忠孝节义的肯定与维护,只是因着电视剧的渲染,独独夸大了节的作用。
这些历史的见证者,在苍烟落照中矗立着,因为时间太过久远而渐渐风化,泛着铁锈一样的奇异光泽。
触摸着斑驳的石头,捕捉时间在它们身上留下的块块伤痕,聆听风露中牌坊微喘的音律,竟让人有种不敢逼视的庄严。
历经几代变迁,深感人世沧桑,尽管已经无法华美如斯,但在这镇市乡村或繁盛或落寞的迷惘里,它依然岸然耸立,或许仅仅为着一个简单的使命,那些刻着“恩荣”或“敕造”的字样,曾是无数亡灵生前身后的无上荣光,只是不知如今,这牌坊上,是否还有他们残留的一缕幽魂,在午夜梦回时盘踞其上,凭吊家族往日的辉煌?
一座牌坊下是一个凄厉的故事,但这座牌坊群属于当时的名门望族鲍氏家族,便也就势参观了鲍家祠堂。封建时代男尊女卑的观念根深蒂固,祠堂一般是不允许女子进出的。踏入雕花门楼下的内堂,玩味刻着训诫历代子孙的碑文,不知那位早已作古的祖先,看着我们这些后人如入自家般轻松地闯入这宗族威严之地,又会做何感想?
意外的是,这座鲍家大院里居然还有一座女祠,这也是世上唯一一座女祠,我们在里面看到的无非是些誓死守节的故事,看过之后总有种不适感,一问同行的女伴,原来大家都是如此。这时想起导游介绍的有史可查的徽州最后一座牌坊,是一座贞节牌坊,上面刻着一行触目惊心的文字:“徽州府属孝贞节烈六万五千零七十八名口。”
六万五千零七十八名口!这是一个令人窒息的数字,不知有多少还未被牌坊铭记的女子将红颜熬成白发,或者干脆一死以明志。她们用自己的青春自己的生命为宁静的棠樾献上最浓重的厚礼,作为对所谓节烈的维护,从而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殉道者。
世殊事异,牌坊最终只是她们用心血筑成的一个苍白的象征,在瑟瑟秋风中吟唱着最后的挽歌。
好在历史再也没有这样的轮回,牌坊的每一条裂缝中记载的命运终于被定格在那样一个久远的年代,会在将来的某一天轰然倒塌,最终湮没,无迹可寻。
是谁说过,一块石头的翻动,一段残垣的触摸,都能唤醒一段沉睡的历史,收获一段故事。
若是你来这里,你会发现,每粒细砂都会诉说,那些风中隐隐的传说。
这,便是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