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Grek
我去南京的时候带了一只猫。
离高铁站还有一站地铁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问我:“行李箱里不让装活物的吧?”
我看了看他亮出来的爪子,咽了一下口水,说:“我给你买张高铁票吧。”
不得不说,每个城市的高铁站都很无聊:有着极度挑高的穹顶的候车室,充斥着电气之音的轨道层,和出站地道,都是一样的潮湿闷热。一个小时后出站的时候,拖着两个大旅行箱的我有点迷茫,是猫推了我一把。
“去买地铁票啊。“他说。
一人一猫,在南京的地铁一号线上,我抓着扶手,猫抓着我。我望向窗外的时候,闪过的一个个灯带,让猫的瞳孔忽大忽小。我忽然意识到他的眼睛是异色瞳,他也发现我在盯着他的眼睛看,没好气地扭过头。
“美瞳。”
“噢。”
因为看错了地址,我拖着两个巨大的箱子足足走了一站路,才算是找到了公寓的入口。八月的太阳眩晕般的刺目,我完全没有心思考虑一样拖着行李的猫是不是和我有一样的感受,我只想赶快找到住处,然后安安静静吹上两个小时空调。“欢迎入住”,接待我们的是一只鹤,高挑得让我有些恍惚。还剩最后一份文件是要填紧急联系人的时候,猫掏出自己的手机在我面前晃了晃,我摇了摇头,余光又瞥到了他的爪子。
我躺在刚刚铺好的床上玩手机,和女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说起来有点惨,我第一次租房子,除了夏天的衣服和我上课的书,没有带其他任何的和生活有关的东西。连床单被子枕头都是从公寓租来的。没有衣架,衣服胡乱的堆在衣柜底部,像极了我的大学宿舍。
“我饿了。”
猫跳到我身上,踩了一圈,对我微胖的小肚子很满意,盘起尾巴趴着了。
我和猫认识两年了,中间断断续续联系。这段孽缘的起因是因为我在西安的大街上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好像就是黏上了一样。我们完全不是传统的主人和宠物又或者是主子和铲屎官的关系。甚至于对我来说,他连熟悉两个字都称不上,因为我们彼此根本不熟悉。我也不知道他吃什么猫粮,几月到几月会掉毛,他是喜欢毛线球还是逗猫棒之类的等等等等。我一概都不知道,除了每次见面都想要我陪着他之外,他似乎对我别无所求。巧的是,我也不在乎他什么时候出现或消失,只是当他突然发微信给我的时候,我会放下手里的事,屁颠屁颠地跑去回复他的消息,就像我知道我这一次又可以见到他一样,提前了两周就开始期待。这大约是叫做喜欢吧?我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会来到我的城市,又跟着我一起到了另一座城市,还像现在这样趴在我肚子上打呼噜。
“我饿了。”
他又说了一遍,似乎对我的反应很不满意。
走在街上的时候我在想,我能带一只猫去吃什么呢?火锅么?一只来自巴蜀的猫怎么会喜欢南方的火锅?后来那天我们去吃了烤鱼,还一起去了一家我慕名已久的酒吧。
我是在酒吧遇到羊的。
她站在吧台里面问我和猫要喝点什么,她是夜班的酒保,确切点说,她是兼职的大学生。我给猫点了无酒精饮料,自己开了一瓶走向好莱坞。酒很酸,酸到这瓶酒喝完两天之后,我送猫离开南京的时候,我的鼻头还是很酸。
后来我就经常光顾这家酒吧,倒不是因为羊的存在,只是因为我白天放了学,晚上一个人窝在房间里太闷了。不过一来二去和羊倒是越来越熟悉。她总是待在吧台里面拿着一块白布擦着沾满水珠的杯子,杯子透亮的时候会折射外面的月光,给那块白布和她身上的羊毛染上淡淡的黄色。我又要了一瓶走向好莱坞,黄澄澄的液体泛着气泡注入杯子里的样子真是让人充满遐想。
羊问我为什么每次都只喝这一种酒,我笑笑说喝惯了,另外酒柜里其他的我也喝不起啊。羊笑了,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下次老板不在的时候,我请你喝。”那天我在酒吧待到很晚,我喝空了不知道第几杯的时候,羊坐在吧台里面问我将来有什么打算。我一激灵,酒醒了不少,准备捋一捋舌头开始长篇大论。
“算了。”羊说。
我又立刻蔫了下去,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许久才开口,“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羊说她只是不知道像我这样的人以后会做些什么,我来了兴趣,我很想知道我在她印象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没有告诉我,只是问我自己一个人来南京会孤单么。我说不会啊,白天有事做晚上有酒喝,一日三餐夜眠七尺什么之类的鬼话,那个瞬间,我想到了猫。半个月前他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用吸管嘬着杯子里的无酒精饮料,到点挠了挠我的手喊我离开。
是孤独的吧。我也好,猫也好,羊也好,我们应该都是孤独的。猫浪迹了不知道几个城市,终于在那个下雪的天气里让我停下了脚步,于是从此之后每个假期里都有那么几天是能在一起走过陌生城市的夜晚街头。我又是让自己漂泊了多少个地方,把自我放逐过多少次后遇到的彼此。即使我不知道他的喜好,不在他的生活里,也不曾是他的主人或者是铲屎官,他还是愿意和我待在一起,也许是这种孤独造就了喜欢,喜欢这东西虚无缥缈,却又真实得可怕。
书里面说:每一个人都是被劈开成两半的一个不完整的个体,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另一半,却不一定能找得到,因为被劈开的人太多了。
我结束了暑期课程回到了自己的城市,一如既往地孤独和寻找。羊依旧在酒吧兼职,前几日邀请我参加正在策划的一个摄影展,我投了几张照片居然也幸运地入选,也许正在酒吧里展出,但我却再也没去过她的酒吧。我抽空去了趟成都,见到了猫,我们还像从前一样从见面的拥抱到告别的拥抱,谁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文/Gre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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