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手机看了看,是公司的顶梁柱刘朔同打来的。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我心里不由的咯噔一下,难道又有什么坏消息?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静下来,然后接通了电话。
“喂,刘叔,你好。”刘朔同是公司的元老,和父亲的关系最好,因此我一直叫他刘叔。
“耿辛啊,晚上抽点时间,我有件事必须和你面谈。”听刘叔的语气,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事。我忙说:“刘叔,没问题,时间由你定,地点吗就时代火锅店吧,我知道你喜欢吃火锅,咱们边吃边聊。”
“好,现在是4点多一点,咱们就6点钟见面好了。”
“嗯,没问题,一会儿见,刘叔。”
“好,一会儿见。”
挂上电话,换了件衣服,和乌龟小贝打了个招呼,我就急匆匆的出门了。坐在出租车上,我脑耳边忽然响起老爸弥留之际对我说的一句话:
“公司缺了谁都不能没有刘朔同,如果有一天他要离开公司,那一定是因为你错的太离谱了。万一真的到了那么一天,你就把公司解散了吧。记住,要把公司40%的股份给你刘叔!……”
——难道刘叔要辞职吗?
这个猜测在我脑海中一闪而逝,父亲的容貌再次浮现在眼前。他躲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没有一点生机,只有两只眼闪烁着我读不懂的光彩。我握着父亲的手,心里有一百个不服气,但并没有表现出来,我轻声说:
“爸,既然公司那么需要刘叔,你为什么不干脆把公司交给刘叔呢?我可以自己去找工作的……”
“呵呵,”父亲无力的笑了一下,说,“臭小子,生气了,不服气是吗?这个公司是我用十几年的心血创立起来的,有今天的成绩不容易,但我就学要把它交给你,就是要在天上看着你怎么把它搞垮……”
“爸——”我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但父亲无力的摇摇头,他盯着我的眼睛,说出了他一生的最后一句话:
“孩子,不,耿辛,作为你的爸爸,今天我要送你最后一份礼物,这个礼物就是:失——败!”
父亲是因为车祸去逝的,对车祸之后的事,我几乎一无所知,母亲从来没有对我提起过,我也没有问过,母亲没有说多半是因为不想再提起那些伤心的事儿。而我不去问,是因为父亲最后的眼神,和他遗留给我的、叫做“失败”的礼物。父亲最后的眼神,始终萦绕在我的脑海中,因为我从没见过他的那种眼神,我读不懂那种眼神中闪着的光彩。
而对于“失败”这件礼物,我非常不服气。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智慧行公司经营的更大更强,打破老爸说我一定会失败的预言;但两年下来,我真的站在了彻底失败的门前。
智慧行图书公司,是父亲12年前注册成立的,主要业务是策划编辑和翻译出版经济管理类图书。父亲原本是某大学的市场营销老师,后来和三个学生一起下海创业。公司刚刚成立的前两年多,只出版了一个市场营销系列的5本书,几乎没有盈利。而最初和父亲一起创业的那三个学生,也离开了公司。好在那时刘叔加入了公司,刘叔的图书策划编辑能力绝对一流。之后我父亲主攻市场,刘叔全权负责策划,到我两年前接手公司的时候,智慧行公司已经出版了23个系列,近150本图书,而且没有一本图书亏损,还有3个系列挤身畅销书榜。与此同时,公司人数也增加到了42人。
两年前,我接手公司后,为了展示自己无与伦比的策划能力和市场把握能力,我把公司的图书范围从经济管理类,转向金融投资和网络文学类。结果事态发生和为想象的完全相反,一方面,已经出版的图书中,有7个系列因为没有及时修订而被迫退出市场;另一方面,花费了近一年时间只完成了一个系列4本金融投资类的图书,而且销路一直没打开。
时间花费了那么多,有30多个人参加,编辑完成的4本图书竟然滞销,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这一切的责任都在那些编辑身上,他们的效率太低,错过了图书销售的黄金时间。想到这一层,我经常动不动就骂人,开会时骂,吃饭时骂,看到他们就骂……
现在,公司已经只有32个人,有4个是新招聘来的。每天都有人来,每天都有人走,这是智慧行公司的真实描述。我不知道问题在哪里,因此,只要员工有一点点的过失,比如迟到了3秒钟,或者谁说话声音太大,让我听到了,我就会张口大骂。开始的时候,骂是我督促员工的手段,但到了现在那已经是一个习惯,一个发泄心中的恐惧、和推卸责任的习惯!
一年前,有8个公司员工一起离开了公司,然后共同成立了一家经济管理类的图书公司,他们出版的第一个图书系列就是我到智慧行后,放弃的那个,市场销量大好,在年销售排行榜上排名第5。
这一事实,对我的冲击异常之大,但我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表露,我不甘心承认的自己失败,我不相信自己会失败,我一定要扭转眼前的败局!
今天,刘叔打电话给我,让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难道他也要到那家公司去了吗?我在放弃原来的图书系列,转向金融投资和网络文学时,他不是很支持的吗?而且他不是一直工作非常认真负责吗?还有,公司唯一一个我没有骂过的人不就是他吗?他还有什么满的吗?
……我的大脑被无数个问题充斥着,我对自己说:一定要把刘叔留下来!我知道,要是刘叔辞职了,公司的其它人肯定已会一哄而散。但是要用什么方法吗?
加工资吗?
增加他的股权吗?
……
跪下来求他留下?
当最后一个念头出现,我不由的打了个寒战——我什么时候这么懦弱无力了?我什么时候这么依赖一个人了?我什么时候变的如此没有尊严了?我不是一向最讨厌这种被控制的感觉吗?
我纂紧了拳头,咬住了与关。
不知过了多久,出租车终于停了下来,我叹了口气,迈着沉重的脚步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