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忙碌的周末，以致于带孩子去看望公婆也只能在晚上。
刚过六点钟的村庄早已静谧得像深夜一样，婆婆家门前的空地在夜幕的笼罩下越发显得空旷，风吹竹林沙沙地响，顺着一片乌暗的竹林向上看，满天都是晶亮亮的星星。
“奶奶家天上的星星就是比我们那里的多，也比我们那里的亮。”乐乐说。
“那我们就在这里先看会星星吧。”
我们一起举头望向夜幕下的天空。
夜幕真的很漂亮，很清晰，满天的星星一眨一眨的，四处在闪耀，月亮也是又大又亮，照得整个天幕澄澈无边，广阔无垠。
这月光下澄澈的夜晚，曾发生过多少美好的故事，储存了多少美好的回忆啊，可是，现在的村庄，是那么安静，甚至连狗吠都那么悄无声息。
“小孩子都哪去了啊？想我们小时候，这样的冬天，这样的夜晚，一个村的小伙伴都聚集在一起，捉迷藏，玩游戏，可有意思啦。”
我对乐乐讲述我们小时候这样的月光这样的夜晚下的故事。
“小时候，冬天时藏猫猫，为了不给找到，有一次我跑到很远的地方趴在一个草垛子上，心里想，千万别给找到了，于是就在那里趴着，屏住呼吸，趴了很久很久，也没有人来找，最后实在听不到动静了，我自己下来，赶紧往回走，走到村中央才知道，小伙伴们都回家了。”
“爸爸，你傻啊，跑那么远你不怕啊，你天天晚上都出来玩了，作业还写不写的？你看，现在哪有小孩出来玩，都搁家写作业了。”
我猜想乐乐说这话时心里是带着委屈的吧，我瞬间沉默下来，每天从家到校的封闭式学习生活，他头上的星空早已不再灿烂，他脚下的水泥沥青路早已没有了泥土的柔软，他身边的一个又一个孩子放学之后都埋头在灯光下的题海里，即便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他们中有很多是不领情的。
下午，在一中听了王开岭的讲座，他说：“今天初高中的教育太苦了，以致于到了大学后，很多学生碌碌无为，用一种纯粹的放松来表达对中学阶段艰苦学习的仇恨和报复。中学阶段是奠定人生观价值观的关键时期，一味地追求分数而忽略了阅读，让孩子的价值观取向渐渐地 发生了问题。”
这样的观点，我特别赞同，应试教育已经把阅读逼到了一个异常狭仄的角落，没有了阅读，拿什么来浸润灵魂？不去阅读，拿什么来奠基人生？那些被灌输的知识和道理能提高学生的做人准则吗？
想起北京某所最好的中学，在今天应试体制下，不得以实行了封闭式管理，每两天休息一天，学生高考成绩上去了，但校长说：“我们这些人都是历史的罪人，将来是要接受历史的审判的。”
遥远的未来，也许历史会审判这个时代，历史也许会给这个时代教育一个说法，可是这个时代的孩子，已经长大。
每天单调的学习让他们脱离了自然，脱离了天地，脱离了一切实践活动，也脱离了该有的劳动体验，那些丰饶的自然信息都被束缚在钢筋水泥混凝土之外，越来越糟糕的社会环境呈现在学生面前的教育远胜过校园里冷冰冰的知识和空洞的道德说教，权威部门的各项评比数据，使得一线老师喘不过气来。
周国平说：“影响一个人终身价值观的，一定是童年的记忆和知觉——那些最早感动过心灵的生命细节！”
我想追问乐乐童年里最感动的是什么，可是我没有勇气问，我怕他的回答是：没有被感动过，也没有铭记过。那我该是多么失望呵！
我们顺着竹林的小路向南行走，夜的黑暗让前方坝里的水在空旷的月光下泛着花花的白，乐拽住我的手，不敢朝前走，走到岸上，我们停了下来，四周是静悄悄的黑暗，可抬起头来，就是硕大的明亮的星空。
“有两样东西值得我们人类去敬畏，你还记得是什么吗？”
我转脸问向乐乐，这是我们曾经的积累。
乐乐平静的答：“是头顶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时刻仰望头顶的星空就可以提醒我们生命的渺小与微不足道，要珍惜我们的生命，要珍爱我们的生活，敬畏星空，敬畏生命，用心中的道德律约束自己的言行，这辈子一定要做一个幸福温暖的人。”
不知道乐乐能否听懂这样的话，我唯希望乐乐能做个这样的人，也希望这个夜晚的星空在经年之后，能成为乐乐记忆里难忘的仰望。
写于12月18日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