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迟巢，又是一年春。
在城南山脚下，人们无暇顾及这一片春景，却是不忘远处那一株海棠。
而每每这个时候，那颗海棠树下总有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躺在一把摇椅上，眯着眼，任由花瓣落满她的衣襟。
这里的人对她一无所知，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她的来历，只知道她日日这般来海棠树下久坐，眯着眼望着远方，似在搜寻什么东西。
人们似乎早已习惯，却仍有好奇的人问她叫什么名字，老人每次都是迷茫地睁着眼沉思一会，不一会便摇摇头闭上了眼，无奈道:“不记得了。”
后来又有人问她为何日日来这海棠树下，老人似乎终于有了一个确定的回答，她说，她在等人。
“等什么人？”
“等什么人，对啊，我在等什么人？”老人喃喃道，她半眯着眼，似在竭力地想起什么，却终是无奈道“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她不记得她在等什么人，可是，她记得她所等的人于她而言很重要，她记得，她爱他。
他，是谁呢……
临湖水榭，春风和暖。
一缕阳光透过那古朴去不失别致的窗棂，和着那细细的青烟，融入梦中，不散。
“你醒了。”
清风拂过，药香缓缓袭来，站在床边的男子微微一笑，白衣玦被风撩动，不染纤尘，却有说不出的魅惑。
床上的女子动了动，她睁眼环顾四周，眼里尽是无措与空洞，她半撑起身，看着眼前的男子，有些惊慌地质问道:“你是谁？”
男子听罢，悠悠转身，一只手负于身后，看着床外的春景，任由阳光拍打着他的双颊。他闭目良久，才缓缓道:“箫陌瑾，这是你救命恩人的名字，记好了。”
“救命恩人…”女子喃喃道，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一脸茫然“我…是谁啊？”
箫陌瑾转向女子，并不惊讶，缓缓道:“你被人伤了头，所以出现了失忆现象，不记得也是正常。”
女子连忙起身，走到箫陌瑾的身旁追问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箫陌瑾并不回答 ，而是微微一笑便走出了门口，女子不明所以，只得追了出去。
刚到门口 ，便直觉馥郁的香味席卷而来，女子不住抬头望去，只见一树海棠簌簌地抖落着花瓣 ，像极了北国的雪花，洁白了整个浮生。
好美……
彼时的她大概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一树海棠，会成为她最后的余生。
箫陌瑾就静静站在那株海棠下，微微仰头轻闭着眼，任由花瓣拂过他的脸颊，一袭白衣伴着阵阵花海，美得像一幅画。
女子怔怔看着眼前这人，一瞬间，竟会觉得莫名有些熟悉，大概是海棠太美，禍了人心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彷似是一生，箫陌瑾才缓缓开口道:“我只是看到你被人所伤，并顺便救了你而已，至于你是谁，我自然是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但……”
箫陌瑾转身看向她，缓缓开口:“既然是我救了你，你也自然是要留下来报恩的。”
说完，便优雅地伸手接住一片花瓣，并不看女子 ，只是轻声道:“海棠不失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以后，你便叫棠脂。
梅雨时节的六月。时而晴空碧洗，时而烟雨蒙蒙。到底叫人琢磨不透。一如棠脂，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叫棠脂，也不知道为何就真的留了下来…报恩。
她的过去，她的名字，棠脂不想去深究，亦如他的一切，她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救了她，只知道，他叫箫陌瑾，可好像，这些就够了。
就如此刻看着慵懒闭目躺在树下的他，竟是莫名的安心，两个月的时间，她，是习惯了吗？
“棠脂，你希望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好听的声音传来，棠脂吃了一惊，回过神来，只见萧陌瑾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 ，正半偏着头，双手环胸看着他。
“什么？”棠脂有些不明所以。
箫陌瑾没在重复刚才的问题 ，而是起身缓缓道：“我希望棠脂的人生，是平平淡淡的幸福。”
“那箫陌瑾，你的人生呢？”棠脂虽然不明白箫陌瑾为何这样说，但他突然很想知道，眼前这个总是笑的云淡风轻的男人，期待的 ，会是怎样一种生活呢？
箫陌瑾仰头倚在树上 ，勾唇淡淡笑着，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良久他才淡淡道：“执一人手 ， 择一城老。”
棠脂怔了怔，执一人手，择一城老吗，真好。
棠脂抬眸看去，正好对上了不知何时看向她的箫陌瑾。
四目相对。万籁俱寂。
棠脂的心跳了半拍，她是不是，很早就曾拥有过这人的一瞥一笑
“棠儿，你听话，快走！”
“棠儿，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
血…好多血…还有哭喊声，棠儿…棠儿是谁呢？是谁在绝望的哭喊？棠脂拼命想去看那张脸。却总是无济于事。
是谁呢…
棠脂缓缓睁开了眼，看着古朴的窗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怎么…哭了…
棠脂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何一直做这样的梦？梦里的一切， 竟真实的可怕，像是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可是梦醒了，又什么都记不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空洞与恐惧。
唐直走出门，只见箫陌瑾正在棠树的一旁沏茶 ，茶香缭缭，清风和暖，萧墨锦垂眸倒茶，一袭白衣不染千尘，美好的不像话。
平平淡淡的幸福，像现在这样…可以吗？
“过来尝尝。”
箫陌瑾似是察觉到了正在看自己的棠脂，抬头朝棠脂微微一笑道。
棠脂微微一愣，微笑着走了过去。
明明是他让他报恩的啊 ，可明明 ，一直是他在照顾她。
“箫陌瑾，你还会泡茶啊。”棠脂在一旁坐下。手中的茶慢品道。
他刚想赞叹茶好喝。一抬眸。却见箫陌瑾正弯腰向她倾来，一张俊脸在眼前不断放大。棠脂的心不受控制的像是要跳出来，大脑立刻唰的一下一片空白。
正不知所措时，却见箫陌瑾缓缓抬手从她的发间拿下了一片花瓣。箫陌瑾看着一脸无措的棠脂，忍俊不禁道：“你脸红什么？”
棠脂暗暗骂自己怎么这么没用，不知道怎么回答，便起身飞也似的溜回了屋。
看着落荒而逃的棠脂，箫陌瑾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目光中，是无尽的温柔。
可不一会，箫陌瑾眼中的温柔就以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冰冷，他看着前方，冷冷道：“说。”
箫陌瑾的脚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蒙面黑一人，他跪在地上，抱拳道：“楼主，查清楚了，千夜阁的阁主正是慕容博。”
“慕容博…”箫陌瑾喃喃道，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
玄月当空，万籁俱寂。
沙沙沙…风拂过树梢，发出诡异的声响，黑夜笼罩这偌大的森林，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
棠脂眉心紧锁，脸颊上有淡淡的汗层。她摊开紧握的手掌，看着手心里早已被汗浸湿的纸条，愣了半刻。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是因为那张纸条上写着能帮她找回身世吗，还是因为这字迹的熟悉，大概，都不是吧，但是，总觉得，必须得来，就算是对过去最后的负责吧。
“阿棠，你真的忘了吗？”
一道女声悠悠传来，伴着黑夜的肃穆，冷得让人发颤，棠脂惊慌的转过头，只见一红衣女子正站在她的面前，她戴着面纱，叫人看不清容貌。
棠脂本想问她是谁，可又莫名觉得这人很熟悉，便改口道：“你认识我。”
红衣女子没有回答，只是悠悠的眸子看着棠脂，她说：“阿棠，你忘了吗，阁主还在等你。”
棠脂听不懂她的话，阿棠是谁？阁主又是谁？
不等棠脂反应，女子便缓缓伸出了手，在棠脂眉心一点，棠脂瞬间感觉天地都在旋转，意识渐渐模糊了过去，她感觉自己睡了过去，隐约见，只听见那女子说：“阿棠，你不该忘的。”
无尽的黑暗。
棠脂感觉，自己做了好长的梦，梦里有个叫慕容棠的小女孩，她梦见，好多的人被杀了，小女孩哭得嘶声裂肺，有人在叫她快走。
…
棠脂缓缓睁开眼，看着熟悉的房间，眼神里，多了几分寒冷，却更多的是痛苦。
“慕容山庄，是被风尘楼灭掉的的吧，一夕之间，三千多人口，全被杀害，是吧，箫楼主？”棠脂也不去看箫陌瑾，只是看着床顶淡淡道，没有任何情绪，但眼中却藏了泪。
一旁的箫陌瑾怔了怔，却也并不惊讶，他缓缓道：“你知道了？”
棠脂努力憋回眼中的泪意，起身直视着箫陌瑾，“我的记忆，是被你抹去的？”
“是。”
“那你知道，我是慕容棠，是吧？”
“是。”
棠脂突然不知道要问什么了，为什么么？可是，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是啊，她全都想起来了，想起她是慕容山庄的大小姐慕容棠，想起七岁那年，慕容山庄被风尘楼在一夜之间灭了门，那时，风尘楼的楼主还是这人的父亲箫尘，她记得，她和母亲被关了起来，后来，她被人救了，她逃了出来，遇到了她的二叔慕容博。
她不知道，慕容博是怎样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建立了名动江湖的千夜阁，她只知道，二叔一直在告诉她不要忘记仇恨，告诉她，要找风尘楼讨回当年的那份仇，后来，箫尘去世了，他的儿子箫陌瑾当上了风尘楼的楼主。
“那你知道，我是来杀你的吗？”棠脂一把抽出了旁边的长剑，低到箫陌瑾的脖子上，声音有一丝的哽咽。
箫陌瑾也不躲，依是淡淡道：“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抹去我的记忆，骗我好玩吗？”棠脂拿着剑的双手开始在颤抖，她不知道，她到底该怎么办，杀了他吗，她舍不得啊，她都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是谁啊，上官棠？还是棠脂？爱与恨，在一瞬间，都变得苍白。
箫陌瑾的眼里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他闭了闭眼，无力道：“棠脂，我并不是想骗你。”
“那是什么？”棠脂红了眼眶，终是慢慢丢下了剑，她知道，她下不了手，棠脂没再去听箫陌瑾的回答，而是转身向门口走去，一字一顿道：“箫陌瑾，从此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江湖不见。”
决绝的字眼一个一个传入箫陌瑾的耳朵里，微风吹过，拂了他眼里不易察觉的泪意。他看着棠脂消失的方向，慢慢闭上了眼。
就算做了这么多，他们终究还是要走上这条路吗？
……
空洞的大厅，散发着让人窒息的压抑，空气中，冷得让人发颤。
“阿棠，你太令我失望了。”
“请阁主惩罚。”棠脂跪在地上低头抱拳，不敢去看面前这个年近四十的男子，虽然，他养了她十三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他，只有敬畏，她是怕他的，哪怕，这世上，他是她唯一的亲人。
“棠脂，你是忘了慕容山庄是怎样被灭的吗，我从小就一直在告诉你不要忘记仇恨，不要忘记，那你呢，为什么不杀了箫陌瑾？”慕容博低头看着棠脂，眼神冷得让人发颤。
“可是阁主，十三年前灭了慕容山庄的人，是箫尘，不是箫陌瑾。”棠脂深深地低了低头，不敢去看慕容博。
“哈哈哈……”慕容博突然大笑了起来，他一把捏住了棠脂的下巴，面容狰狞得可怕，他不顾棠脂的疼痛，狠厉道：“我管他是谁，反正挡了我的路的，都得死！”
棠脂不知道慕容博的话是什么意思，便陷入了昏迷。她好像，又看到那一夜了，她和母亲被关在了牢里，有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小男孩打开了牢房，他对七岁的她说，我是来救你们的。
母亲让她快走，小男孩拉着他的手跑了好远好远，他说，让她一直跑，不要回头，她对他说了，她会回来找他的，可是，他是谁呢？
箫陌瑾…为什么突然好想这人。
棠脂再次睁眼时，看到的，是那一袭熟悉的白衣，此刻，她正躺在他的怀里，箫陌瑾的白衣粘上了丝丝血迹，身上，也有几处明显的伤痕。
他怎么…在这里？
“没想到啊，箫楼主真的来了。”棠脂抬头，只见慕容博正站在一旁，面容阴险的看着箫陌瑾。
“箫陌瑾…”棠脂轻唤道，有些迷茫无从，只觉得身体完全用不上力。
箫陌瑾低头看了看棠脂，温柔地笑道：“棠儿别怕，我会带你出去的。”
听到这话，棠脂突然愣住了，她记得，十三年前，有个人也是这样对她说让她别怕的，棠脂红了眼眶，有些哽咽道：“大哥哥，是你吗？”
箫陌瑾揉了揉棠脂的头发，轻声道：“笨蛋，现在才知道。”
一旁的慕容博似乎有些不耐烦，冷声道：“箫楼主，把风尘楼的令牌交出来吧，你再磨蹭点，我可就不敢保证她身上的毒能解了。”
“呵呵…”箫陌瑾低声笑道：“慕容阁主还真是好计谋呢，怎么，现在这么想除了风尘楼，是怕十三年前的事情被抖出来，你这么多年建起来的千夜阁在江湖难以立足是吧？”
“箫楼主还真是聪明呢，不过，你到底还是少了你爹的野心，话说，如果不是风尘楼，我也走不到如今的这个位置是吗。”
“自然是知道，知道当年慕容阁主为了得到慕容家的藏书，利用风尘楼与慕容山庄不和这一点，联合我爹亲手灭了慕容山庄，后来，慕容阁主你就利用慕容家的这些藏书，在几年内就建立起了令江湖敬仰的千尘楼，慕容阁主可真是厉害呢。”
“是这样吗，二叔，所以你养我这么多年，也仅仅只是为了除去风尘楼是吧？”棠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敢相信，她一直当做亲人的二叔，会是灭了慕容家的罪魁祸首。
慕容博突然抬头仰天大笑了起来，他不屑道：“是啊，不然你以为是为了什么，你知道当年我在慕容山庄是如何处处被排挤的吗，凭什么我要处处低你父亲一等，凭什么！”
看着渐渐失控的慕容博和脸色愈发苍白的棠脂，箫陌瑾从怀中拿出了风尘楼的令牌，对慕容博道：“解药拿来。”
慕容博从怀里缓缓掏出一个药瓶，却对箫陌瑾无赖道：“令牌先拿来。”
“箫陌瑾…”棠脂低声唤道，想阻止箫陌瑾，她知道，一旦慕容博拿到令牌，风尘楼就该成慕容博的了。
“没事。”箫陌瑾悠悠看着棠脂轻笑道，他一抬头，便把令牌迅速朝慕容博仍了过去，慕容博立刻伸手去接，同时，箫陌瑾也迅速移到了慕容博身旁，夺过他手里的瓶子。
几乎是在慕容博接住令牌的同一瞬，箫陌瑾夺过瓶子抱着棠脂移到了门外，箫陌瑾刚落地，便听屋内传来了慕容博的惨叫，紧接着，只听见砰地一声，整个千夜阁被熊熊烈火包围住。
棠脂并不惊讶，她知道，是箫陌瑾在令牌上动了手脚。
箫陌瑾把棠脂轻轻放了下来，打开瓶子从里面倒出一粒药递到棠脂嘴边，柔声道：“棠儿，快吃了。”
棠脂乖乖低头吃了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她在抬头的那一刻，箫陌瑾的脸色异常苍白。
棠脂还未来的及问，便见一个黑衣人落到了箫陌瑾脚边，箫陌瑾吩咐他带棠脂出去。
棠脂有些疑惑，忙问箫陌瑾：“你不走吗？”
箫陌瑾揉了揉棠脂的头发，笑道：“棠儿乖，你现在身体还没恢复，你先去城南水榭等我，我还有点事要办。”
棠脂想拒绝，可是她留在这好像真的只有添乱的份，便不情愿的应了下来。
“那你一定要来，我在海棠树下等你。”
“嗯，一定。”
箫陌瑾看着渐渐走远的棠脂，脸色一白，吐出了一口鲜血，他笑了笑，低声道：“对不起，这次，是要骗你一生了。”
他知道，慕容博在瓶子上下了毒，所以，他叫棠脂先走，并且，也在棠脂吃药的瞬间，抹去了她的记忆，她会慢慢忘记自己，她以后会平平淡淡的幸福下去的。
真好啊…
箫陌瑾注视着棠脂离去的方向，亦如十三年前，那年，他十岁，他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他不解，也不敢去问，直到他看到那个目光清澈的小女孩时，莫名很想救她，他瞒着父亲偷偷救走了小女孩，他记得那天，小女孩对他说“大哥哥，我叫棠儿，我会回来找你的。”
就是那天，他喜欢上了棠树，此后，他便日日盼着，盼着小女孩来找他，后来啊，她真的来了，却是为了杀他。他也不知道，那天他抹去了她的记忆，是为了骗她，还是骗他。
都不重要了，反正，他的诺言，是一辈子都兑现不了了。
棠儿，要幸福下去啊。
……
城南水榭。
棠脂呆呆站在海棠树下，目光切切的看着前方，过了一会儿，她的眼神突然异常迷茫，喃喃道：“我在等谁啊。”
她好像，忘了什么不能忘的人。
是谁呢…
尾声
城南水榭有个人人知道的老人，人人都知道，她日日在海棠树下等人，却不知是在等谁。
也不知道，她这样等了多久，这知日日如此，似是成了一种习惯。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
直到一个海棠正好的春日，年迈的老人似是再也无力睁开眼，只听她用极低的声音喃喃道：“箫陌瑾”。之后便再没醒过来，她，睡得那么安详，似是用久的长眠了。
都说，人在死之前，都会看到最重要的人，她，也是看到了吧
箫陌瑾终是失了言，可是，等他这个诺言，她用了一生来兑现。
海棠落尽，梦中是谁一袭白衣，缓缓走来……
【完】
